做人要做“撒么”

舒勝

《日本商業之父澀澤榮一傳》

著者：鹿島茂

譯者：王鶴 池淼

出版者：浙江大學出版社

出版時間：2014年4月第1版

定價：98.00元

這是一本詳盡的評傳，講述了日本商業之父澀澤榮一極具傳奇色彩的一生。

本書以時間為主軸，在日本幕末明初社會急劇轉型的歷史背景上，圍繞澀澤榮一個人的奮斗經歷，展示當時日本社會從封閉到融入國際社會、從“古代”走入近代經濟的詭譎多變過程，同時給讀者敘述了農民的兒子——澀澤榮一受辱、倒幕、仕幕、旅法、仕途、經商、慈善、教育、外交等波瀾壯闊的個人故事。通過講述澀澤榮一在日本金融、鐵路、海運、礦山、紡織、鋼鐵、造船、機電、保險、建筑等領域的創業和開拓性作用，給讀者搭建了日本近代經濟體系從無到有，從幼稚到成熟的全景。

但是，無論從立論還是持據來看，這都不能說是一本精當的歷史著作，盡管作者花了很大篇幅描述當時（幕末明初）的經濟政治背景。原因有三：第一，作者自始至終對澀澤榮一充滿了“過多”的景仰，以至于顯得缺乏基本的審視和分析能力，對澀澤榮一的生平注解多于挖掘，使得本書更接近于澀澤榮一基金會的定制。第二，作者在寫作過程中，史料選用范圍過于狹窄，基本限定在澀澤榮一的回憶錄和少數幾本著作，作者或者不愿使用多元史料以降低澀澤榮一在當時歷史進程中的重要性，或者不具備多元挖掘和使用史料的能力。第三，作者將澀澤榮一的生涯更多地視作是個人的際遇、秉性、信念、意志、決定、行動的總匯，而非彼時日本、日本人共同面對的歷史抉擇，從這個意義上看，本書更接近一種“私歷史”的范疇。

即便如此，本書的重要性仍然不可忽視——此重要性來自于本傳的主人翁——澀澤榮一。在日本，甚至有這樣的說法：沒有澀澤榮一就沒有近代日本經濟奇跡般的產生和發展。無論這個說法有多少“真理性”，僅就澀澤榮一一生創立經營過的500多家企業看，就足以證明他在日本經濟體系中的重要性——這些企業不是那些在當時國家經濟生活中無足輕重的企業，而是一些與“國計民生”相關、與歷史潮流相合的關鍵型企業，可以說，這些企業足以塑造出近代日本經濟的大致模樣。

澀澤榮一是一個有古典情懷的人，他堅持的“《論語》+算盤”的經營哲學被視作儒家資本主義的開創和集大成者。此后很多資本家包括中國的資本家，無不以“儒商”自詡，但很少有一以貫之堅持儒家理想的。這不禁使我們這些儒家產生地的人內心倍感落寞。

澀澤榮一從一個農民擠入武士階層，在當時已經是很大成就，并且幸運地成為末代將軍一橋的家臣，完成那個時代下層人民擺脫卑微地位的超級進化?？墒?，不限于此，風云際會使他最終成為明治經濟政策的制定者之一。從個人生涯的角度看，完全有理由說，澀澤榮一已經是一個實現改天換地功勛的成功人士。但是，他放棄仕途，要以一個普通商人的身份去實現對國家和人生的理想——以一個生意人的力量改變日本。最后，他做到了。

無論是機遇還是努力和能力，我們從一百年后來看，這都是一個完美的勵志故事，由于其中有太多巧合，遇到太多“貴人”，個人有太多堅持和放棄，事件有太多因果，以至于作為整體性的懷疑論者的中國人無法相信這一切只是源于一個卑微農民孩子的初心——對目標的堅決、對原則的堅持、對道義的堅守。

總結起來，澀澤榮一的商業智慧沒有我們推測的那么復雜，也沒有過多的技術含量，他對經濟的知識來自于幼年傳統商人的熏陶和旅歐期間對歐洲經濟原則的一知半解，以及以后在各個場合的大膽“曲解”和不遺余力的模仿。就如作者在對照他的回憶錄記載和拿破侖三世以及法國官員在世博會開幕式上的講話原文時發現的那樣，其實澀澤榮一并沒有完全聽懂那些華麗辭藻下隱藏的過于含蓄的意義，他只是以自己的理解詮釋了當是的含義。這就是明治時期日本有志青年心懷無名大志，他們在改變自己國家時表現的真誠和天真有理，這些是我們沒有看見過的。所以，我倒不認為，本傳所表達的以澀澤榮一為明治經濟制度第一人的觀點有太多合理性，明治不是澀澤榮一一人的明治，明治就是那時日本青年——龍馬、木戶、西鄉、后藤、伊藤、大隈——重塑日本的時代。

無論中國和日本有多么糾結的歷史和現實，亞洲有日本就要有中國，有中國就會有日本，其實幾千年，兩個國家互為鏡像，互照長短。我們中國人可能就是缺乏改變自己、改變生活、改變社會、改變國家的無名大志，缺乏做“撒么”（大人）的天真理想，即便這個大志在年輕時有多么顯得不稱當。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