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一片白楊林 （三首）

幽燕

早春，一片白楊林

我蘇醒的花穗并不美，

像試探春天的小舌頭

又仿佛我發出的一串又一串不明真相的疑

問

我銀灰色的樹干伸向天空

上面布滿我成長的疤痕，

酷似我觀望世界的眼神

在這里，我收留了眾多的秘密和未知

在我身上刻下“我恨你”的姑娘，

是否已遠走他鄉

靠在樹干想心事的中年人，

他明滅的煙頭是否還在延續

可是我依然看不清這個春天的亂象

如同我看不清刀片劃開血腥的戰栗

一只碩大的飛鳥消失后神秘的回聲

早春無聲地頓了頓并清理沙啞的嗓音

但明媚的好時光還在

它讓我拋棄嚴冬的荒蕪重新開始傾訴

此時，陽光的手正挽起這一片挺拔的白楊林

老人、孩子、一個大病初愈的人，正慢慢走過。

故 鄉

我吃驚于它隱匿得那么好

在山坳里，仿佛一簇不為人知的蘑菇

它的過客：我爺爺，我老爺爺，我老老爺爺

是村邊小河里渾圓沉默的石頭

歲月沖刷著他們

讓我從下游追溯到上游

讓我知道，我從他們那里來

然后回到他們那里去

只是我怎么有臉認它做故鄉呢

我只陪著已過世的父親來過一次

村里的人，我一個都不認識

他們熱烈攀談的家鄉話，我一句也聽不懂。

懷抱舊時光

請原諒我是一個懷抱舊時光的人

就像這個雨打薔薇的黃昏

它簌簌地飄落，是喜悅過后細碎的悲傷

都遠去了，起伏的流水，

一只蜜蜂暗藏的心事

那初綻時近乎慌亂的喜悅

蜜糖釀制的花瓣，留在唇齒間的香

一只停留在枝葉間的灰色大鳥

倏然起飛，掠過細雨中的樹林和天空

仿佛這個短暫而又茫然的春天

遠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