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就要黑了 （三首）

蘇美晴

那時風

那時的風，喉管粗壯

急促的喘息

像我身體里的痛

一會兒緊，一會兒松

有時它送給我整個夜晚

行走中的骨頭

發出摩擦聲

有時它什么也不給

但在我的城，與我最密切的

還是這些無來由的風

我感覺到的是

它深愛的時候，就會抱緊我的膝蓋骨

肩胛骨，髖骨。讓我的指骨也彎曲成

一塊石頭

不再用來指向人類的生活

更多的時候，它像我的情人

剛剛撫摸完我，就轉身離開

昨日的黃花在暗夜里抽泣

有時它看見了

有時看不見

望星空

午夜，我像一個孤獨的孩子

坐在夜的一角

仰望星空

失眠癥治愈不了那些得病的星星

稀稀落落的天空中

我聽得到它們發出痛的聲音

那是它們生前的痛

被時間擊碎。紛紛揚揚的粉塵

飄落在星星之間

但粉塵也是黑色的

夜晚就像巨大的煤窯

我們用力地挖呀挖

挖掘出的黎明

布滿傷口

親愛的星星，我死后

能不能像你們一樣掛在天上

雖然這個傳說

帶走了許多認真生活的人

但在這個夜晚，我想他們

天就要黑了

天就要黑了

時間已經不多了

我還沒有準備好干糧和水

我的馬匹呢

我的草原呢

遠方還在遙遠的地方

所有的道路都讓給了兩根鐵骨頭

它們堅硬而濕滑

我無力抱住它們

我也啃不動了

我只要一小袋干糧

一壺水

我只要一匹識途的老馬

帶著我回到我的最初

暮色里，我多么像一個自閉癥的孩子

在我要去的地方

薩日朗，金蓮花

紫色的苜蓿

它們在黑里

我看到了

又看不到

我不得不一遍遍在夢中重復地播種

時間已經不多了

我等不到我的馬匹了

天就要黑下來

我將被黑帶走

帶進黑的深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