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歲大劇”《功甫帖》強勢上檔

賈銘

歲末年初，正當全國人民盤點一年得失準備過大年的時節(jié)，藝術品市場風波驟起，一場由《功甫帖》真?zhèn)沃q引發(fā)的紛爭以始料未及的速度蔓延開來，吸睛指數(shù)絕對超五星。事態(tài)發(fā)展，堪比一部無人導演卻要素齊備的賀歲大劇，卡司（演員陣容）之豪華、劇情之跌宕完勝馮小剛暌違賀歲片市場N年后的復出之作《私人定制》，令觀者感嘆電影哪有現(xiàn)實精彩。

這部“賀歲劇”屬隨拍隨播，沒有劇透，更新時間不定。雖劇情未完，但已高潮迭起，注定要成為青史留名的大事件。在各種爭論和猜測滿天飛，各路觀眾翹首期待劇情更新之時，不妨就已知劇情和角色整理一個百度百科檢索資料，以備日后查閱。

已知劇情梗概（截至本文發(fā)稿）

2013年9月19日，中國收藏家劉益謙在紐約蘇富比中國書畫專場拍賣中，以822.9萬美元（約合人民幣5065.53萬元）拍得蘇軾（《功甫帖》。《功甫帖》全文：“蘇軾謹奉別功甫奉議”，二行九字，估價待詢。

2013年12月21日，《新民晚報》發(fā)表報道稱，上海博物館書畫研究部鐘銀蘭、單國霖、凌利中認為劉益謙拍得的《功甫帖》是偽本。

2013年12月22日，蘇富比拍賣行官方微博發(fā)表聲明，堅持《功甫帖》為真跡，稱尚未收到上博的研究報告。

2013年12月23日，劉益謙就《功甫帖》真?zhèn)问录状握綄ν獍l(fā)表聲明，在質(zhì)疑鐘銀蘭、單國霖、凌利中研究方式的同時，也呼吁三位專家的研究文章盡快面世，以解困惑。

2013年12月26日，劉益謙再次聲明，拋出“三大困惑”，除對上海博物館提出幾點質(zhì)疑外，還代表龍美術館向上海博物館發(fā)問。

2014年1月1日，上海博物館三位專家的兩篇研究長文在《中國文物報））刊出，圖文并茂詳解為何《功甫帖》系偽作。

2014年1月2日，針對上博研究員的研究報告，劉益謙第三次發(fā)布公開聲明，稱該研究成果是以三位研究人員的個人名義發(fā)表的，而且兩篇文章“觀點不盡相同、內(nèi)容相互矛盾”。他表示將等待拍賣行一方的學術論證，并結合其他相關專家的學術觀點，得出綜合評判。

2014年1月3日，蘇富比拍賣行回應有關“功甫帖研究成果”之文章，表示不同意各文章中的觀點并堅決認定“功甫帖”為宋代詩人蘇東坡的作品，并聲稱于十天內(nèi)作出正式回應。

2014年1月6日，收藏家朱紹良在微博上公開發(fā)表聲明稱，如劉益謙放棄，自己希望購藏《功甫帖》，劉可于三日內(nèi)與其接洽商議。

2014年1月9日，劉益謙發(fā)表聲明回復朱紹良，對其表示感謝和欽佩，同時表示輕言放棄為時尚早。

2014年1月13日，蘇富比拍賣行通過官方微信發(fā)布署名為紐約蘇富比中國古代書畫部的回應報告。報告堅稱《功甫帖》是蘇軾真跡的墨跡本；不同意鐘銀蘭、單國霖、凌利中三位研究員所指認的清中晚期“雙鉤廓填”本的結論；同時，不同意鐘、凌二人所指認的上博現(xiàn)藏蘇軾《劉錫敕帖》也是清中晚期“雙鉤廓填”本的觀點。

角色介紹

主角

處于紛爭漩渦中心的藏家、研究者和拍賣行無疑是此次“賀歲大劇”《功甫帖》的主角。一擲億萬的藏家、中國著名博物館的資深專家和世界級拍賣巨頭組成了罕見的超豪華陣容，三者之間言來言往、針鋒相對，煞是熱鬧。

有媒體報道，劉益謙的一位收藏界的摯友曾評價，在《功甫帖》事件出現(xiàn)之前，劉益謙“二十年來無一失手”。除擁有雄厚資金外，劉的長項還包括大膽的決斷能力與精準的眼光。各大藝術拍賣公司拍賣圖錄的封面往往是該專場中最優(yōu)質(zhì)的拍品，而劉益謙常對這些競爭最為白熱化的封面拍品青睞有加，出手果斷，民間收藏界因此稱其為“封面男郎”。此次的《功甫帖》恰恰也是蘇富比2013年秋拍圖錄的封面拍品。

2013年，紐約當?shù)貢r間9月19日，正值中國的中秋之夜，在紐約蘇富比“中國古代書畫精品”拍賣會上，劉益謙通過與五位拍賣會電話委托方競拍者的激烈角逐，以822.9萬美元競得蘇軾《功甫帖》，領銜“中國古代書畫精品”拍賣會。“月圓之夜，東坡回歸”，一時傳為佳話。2013年11月初，劉益謙付款。其后，《功甫帖》回國的高關稅成為關注焦點，有媒體稱《功甫帖》為“國寶”，也有聲音呼吁為其進關所需負擔的至少1200萬元關稅開綠燈。最終，在有關部門的支持下，2013年11月底，《功甫帖》以“保稅”身份進入上海自貿(mào)區(qū)。

據(jù)報道，劉益謙拍得《功甫帖》后曾表示，一個多月之前就知道紐約蘇富比征集了蘇軾的《功甫帖》，本身是一件流傳有緒的作品，他也咨詢了很多搞古畫的朋友，除了紐約蘇富比中國古代書畫部主管張榮德與書畫鑒定家馬成名外，還通過私下渠道咨詢過包括朱紹良、陸忠、尹光華在內(nèi)的十幾位海內(nèi)外資深書畫鑒定專家，除其中一位顏先生跟他說不能買以外，“基本上都聽不到雜音”。如無意外，這幅作品計劃于2014年3月在他新創(chuàng)的龍美術館浦西館作為開館獻禮展出。

轉(zhuǎn)折點出現(xiàn)在2013年12月21日。彼時上海《新民晚報》發(fā)表題為《蘇軾書法<功甫帖>被指偽本》的報道稱，上海博物館書畫研究部的三名研究員鐘銀蘭、單國霖、凌利中經(jīng)鑒定與考證，發(fā)現(xiàn)劉所拍得的《功甫帖》系清代偽本，非東坡真跡。有關《功甫帖》的真?zhèn)沃疇幘痛死_序幕。

2013年12月23日，劉益謙就“《功甫貼》真?zhèn)问录卑l(fā)布第一份正式對外聲明。在這份長達千余字的聲明中，劉益謙雖然“三謝上博”，但仔細品味卻是話里有話。在對上博極盡嘲諷之余，劉益謙表示“期盼上海博物館的學術文章盡快面世，以解困惑”。

然而，聲明并未得到上博方面的回應。2013年12月26日，劉益謙再發(fā)題為《我的困擾與求教》的公開聲明。聲明名為“求教”，實則更像“質(zhì)問”。劉益謙在聲明中稱上博為“事件的挑起方”，除了針對上博沒有選擇在專業(yè)研究刊物發(fā)表學術爭鳴，而是先在大眾媒體發(fā)布結論性觀點以及上博的鑒定結論和論據(jù)等問題提出質(zhì)疑之外，還翻出了上博的“歷史傷疤”，借此“請教”上博“是如何向民眾做出解釋，并順利度過信譽危機的”。相較上次，此次聲明嘲諷之意不減，但火藥味更增，讓人感覺到這一事件似乎沒有看到的那么簡單。

按常理，有知名鑒定專家質(zhì)疑拍品，買家會聯(lián)系拍賣行解釋或退貨，且上博這三人中，鐘銀蘭、單國霖是中國國家文物鑒定委員會委員，符合蘇富比拍賣規(guī)則中有關贗品退貨的“買家搜集兩位行內(nèi)公認之獨立專業(yè)人士（須為買家及本公司均接納者）之報告”要求，當然，拍賣規(guī)則還規(guī)定“蘇富比同意將會適當考慮該等專業(yè)人士之報告。然而，蘇富比保留權利在最終決定該物品是否贗品時，自行尋求其他獨立意見，本公司不須受買家提呈之專業(yè)人士報告所約束”。劉益謙罕見地與拍賣行站在同一陣線，質(zhì)疑學術界的研究意見。

在劉益謙連發(fā)兩份聲明喊話后，2014年1月1日，上博三位研究人員的兩篇長達14000佘字的研究文章正式在專業(yè)媒體《中國文物報》刊出。鐘銀蘭、凌利中在《從法帖中雙鉤——談<劉錫敕>、<功甫帖>墨跡的勾摹性質(zhì)》一文中認為，《功甫帖》墨跡本以雙鉤輪廓為基礎，與百年前就在一起、民國時又同為許漢卿舊藏的《劉錫敕》偽本鉤摹性質(zhì)如出一轍，“用墨不精，如小兒描朱耳”，并認為《功甫帖》與上博藏《劉錫敕》可以相互證偽。單國霖在《蘇軾<功甫帖>辨析））中認為，《功甫帖））從字的形體上看與蘇軾的書體相符，尤其接近于《北游帖》，大部分筆法較為豐潤流暢，然而有些地方卻顯得別扭，他認為可能是摹寫所造成的失誤；對翁方綱題跋，從印鑒和書法兩方面人手分析，判斷亦為偽造；而張蔥玉、徐邦達等老一輩鑒定專家之所以高度評價《功甫帖》，很可能是因為當時只見到印刷不佳的影本，而非親眼看見原跡。

此前，劉益謙在媒體采訪中稱上博專家并未看到《功甫帖》原作。不過，單國霖向媒體記者表示，他和鐘銀蘭均見過《功甫帖》實物，表示完整報告中將不涉及《功甫帖》紙張問題，筆跡研究主要參考蘇富比《功甫帖》拍賣圖錄。凌利中則表示，蘇富比拍賣時他正在美國訪學，專程到預展現(xiàn)場觀摩。

上博研究文章刊出次日，劉益謙發(fā)出名為“回歸學術，回歸理性”的聲明，表示對《中國文物報》刊登的“研究成果”由官方表態(tài)轉(zhuǎn)變?yōu)閭€人名義的論文感到意外，并認為兩篇文章觀點不盡相同、內(nèi)容相互矛盾；稱要等待蘇富比方面的學術論證，并結合其他相關專家的學術觀點得出綜合的評判。此次聲明較前兩次而言，行文語氣確實“回歸理性”不少，不再一味嘲諷，更多的是痛陳上博三位研究人員之前“不顧個人職務身份可能帶來的誤解，在自身的學術觀點都未能統(tǒng)一的前提下，就在大眾媒體上以官方名義發(fā)表最簡單粗暴的結論…‘這種只圖一時之快的貿(mào)然行為對我本人所帶來的傷害……其中的壓力和委屈難以言表”。

在劉益謙所發(fā)的三次聲明中，對上博作為“博物館的官方組織如此關注一個私人收藏家的收藏行為”大為不解，明確表示有“知情人士爆料”和“很多人士提醒”此次上博非常之舉背后另有隱情。他認為上博有“說明原因、以正視聽的義務”。而坊間也盛傳各種版本的猜測。但上博并未回應這一質(zhì)疑，僅見有媒體報道，文章作者之一的凌利中對記者表示，對《功甫帖》的研究其實是因為對館藏《劉錫敕》的研究而順帶涉及，因為兩者可以互相佐證，非一時心血來潮，研究人員是從純學術的角度進行研究與探討。相比劉益謙的密集“敦促”，這一表態(tài)顯得輕描淡寫，大有四兩撥千斤之勢。

“賀歲劇”《功甫帖》中的另一主角蘇富比拍賣行兩發(fā)聲明，一次是在《新民晚報》發(fā)表有關《功甫帖》是偽本的報道次日，另一次是回應有關“功甫帖研究成果”文章。兩次聲明均堅稱《功甫帖》為真跡，用詞、態(tài)度堅定。在第二次聲明中，蘇富比對“這三位來自世界級博物館的專家，罕見地以個人名義對個別私人藏家購買藝術品的商業(yè)行為作出公開評論”表示驚訝。蘇富比亞洲區(qū)總裁程壽康在媒體采訪中表示，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此類“轉(zhuǎn)折”。

在上博研究文章發(fā)布次日，程壽康表示，蘇富比將第一時間成立特別小組，組織全球頂級博物館專家，尤其是中國書畫權威對《功甫帖））進行鑒定，若結果與上博相同，蘇富比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妥善處理這件事情。而劉益謙也向媒體表示蘇富比給了他明確的表態(tài)，如果論證結果顯示上博的意見是站得住腳的，他們會維護買家的利益。

蘇富比反應迅速，態(tài)度明確，但能對中國古代書畫進行鑒定的全球博物館專家到底指哪些人還是讓人頗費思量。眾所周知，在中國書畫鑒定上，專家的主觀判斷占據(jù)著非常重要的權重，即使通過著錄等輔助方式，能夠拍板的還是專家。而從以往情況看，專家對同一件書畫的爭議很可能是非常大的。對此，有業(yè)內(nèi)的專業(yè)人士認為，全球頂級博物館專家能夠得出權威的結論，這本身就存在不確定性。

在蘇富比回應報告出爐前，劉益謙在接受媒體采訪時曾表示，雖然蘇富比有規(guī)定，有兩位以上國家級專家出具報告就可退還拍品是無可置疑的，但他目前依然堅信《功甫帖》的真實性，并計劃在龍美術館浦西館開館之日公開展出；對收藏家朱紹良拋來的橄欖枝也婉言謝絕。

值得一提的是，紐約蘇富比中國古代書畫部主管張榮德，曾任職上海朵云軒，后赴日本成為畫商，又再回朵云軒，短期任拍賣部經(jīng)理。2005年，劉益謙發(fā)起成立上海道明拍賣公司，聘張榮德為總經(jīng)理。2013年5月，張榮德以高級董事、資深專家、中國古代書畫部門業(yè)務主管的身份加入蘇富比紐約總部。2013年9月紐約亞洲藝術周的中國書畫拍賣，是張榮德加盟蘇富比的首秀。劉益謙競拍，不無為張榮德捧場之意。

配角

上海博物館三位研究人員對蘇軾《功甫帖》的質(zhì)疑之所以引起轟動，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在于公立博物館一般不會涉足私人鑒定。對此次上博專家突破限制來研究一件民間藏品的原因，坊間傳言紛飛。在劉益謙的第二次聲明中就明白表示“有‘知情人士爆料，此帖早年曾出現(xiàn)在上博，后又由上博流出”，隨后的聲明中也強調(diào)“有很多人士提醒我說：這次上博之所以作此非常之舉，背后另有隱情，我和《功甫帖》屬于‘躺著中槍…。而且上博三專家之一單國霖本身就是劉所創(chuàng)辦的龍美術館的學術顧問團成員之一。種種跡象都讓人感覺繁花繞眼背后似乎有推手。

猜測只是猜測，除非當事人主動發(fā)聲，外界無從證實。其中有一個說法卻不能忽略。這或許是推動“賀歲大劇”《功甫帖》發(fā)展的一條隱形線索，而承擔這一線索的則是本劇的第一配角——祝君波。

2013年10月19日，《新民晚報》刊出題為《博物館鑒定家為何越來越弱？》的文章，作者是上海朵云軒拍賣行創(chuàng)始人，曾為上海新聞出版局領導的祝君波。文章前半段以《功甫帖》高價成交引出對兩位“朵云軒的老同事”的極盡褒揚，一位是201 3年5月到紐約蘇富比任職的張榮德，另一位是從朵云軒走出到佳士得拍賣行供職，而今同樣“走向紐約大舞臺”的書畫鑒定家馬成名。他表示當年兩人“在朵云軒時的勤奮和天賦令人肅然起敬”，而如今雙雙高就也表明“傳統(tǒng)經(jīng)營界出身的鑒定師實現(xiàn)了華麗轉(zhuǎn)身，由感性走向了理性，由目鑒結合了考證”，這也證明了朵云軒的育人有方。拜讀之下，令人感到祝君波的喜不白勝之情躍然紙上，卻不免有王婆賣瓜之嫌。文章后半段話鋒一轉(zhuǎn)，表示深感眼下的書畫鑒定界人才缺失，“許多博物館面對征集書畫的挑戰(zhàn)，已無權威敢拍板”。他分析原因在于現(xiàn)在博物館制度下培養(yǎng)的鑒定家往往只會紙上談兵，花拳繡腿。在文章結尾處，他更果斷預測，“從這一二十年的趨勢看，民間的鑒定家會越來越強，博物館的鑒定家則越來越弱。別的專業(yè)我不敢說，書畫這個門類大致如此”。“喜憂參半”之余，他建議今后博物館鑒定大師的來源可以“兩條腿走路”，“如馬成名先生、張榮德先生這樣的，不妨受聘博物館兼職”，而博物館的年輕專家則可以“由單位委派到蘇富比、佳士得‘掛職鍛煉，學一兩手真刀真槍的武功”。

文章標題基本上一棍子打死了所有的博物館。耐人尋味的是，兩個月后首次爆出上博專家質(zhì)疑《功甫帖》消息的也是在《新民晚報》上。這樣的巧合難免讓人浮想聯(lián)翩。

《功甫帖》的另一配角非朱紹良莫屬。朱紹良，加拿大籍古代書畫收藏家，加拿大卓駿投資公司合伙人。2014年1月6日，朱紹良在微博表示，若劉益謙忍受不了各方的紛爭，放棄《功甫帖》的收藏，他愿意購藏，并已備好5000余萬元的購藏金。此前一日，名為“曉方斐翔”微博透露，朱紹良為劉益謙購買《功甫帖》前的參謀之一。對于選擇發(fā)表聲明的時機，朱紹良在接受媒體記者采訪時解釋，當時本來就想買《功甫帖》，后來劉益謙說也想買，欲作為龍美術館浦西美術館的館藏作品，就放棄了。

朱紹良的聲明如天外飛仙，出人意料地造就了“賀歲劇”《功甫帖》的又一個小高潮。無奈，不知是出于“二十年來無一失手”的自信，還是決意要和上博一爭高下，抑或是鐵了心力挺“一貫恪守藝術拍賣業(yè)界的最高德行標準”的蘇富比，總之，三日后，在聲明限定的期限內(nèi)對方如期回復，朱紹良自告奮勇接手這燙手山芋的美意竟遭婉拒。

友情客串

一部成功的大劇，友情客串者多是大腕，至少是圈中熟臉。《功甫帖》的友情客串也不例外。他們的傾情加盟為本劇增添不少觀賞性。

首先是大腕級的馬未都先生。他在2013年12月25日參加鳳凰衛(wèi)視《鏘鏘三人行》節(jié)目時發(fā)表看法，對上海博物館三位研究員的做法表示疑惑。次日，他又撰博文，解讀這一“海內(nèi)名帖”，自陳早年親見書畫鑒定之艱澀深奧。眼看此次名帖榮歸故里卻遭遇“節(jié)外生枝”，“學術變成法術”，“書畫業(yè)混同娛樂業(yè)”，先生一番話語重心長：“鑒定本是極為嚴肅之事，古人以為，懷此技者須心領神會，無法與門外人品論短長，即便去說也是徒勞唇舌。”他將《功甫帖》的鑒定定性為“業(yè)內(nèi)大考”，認為非一個真字或偽字可以終論，在媒體采訪中也指出，“學術質(zhì)疑是正常的，但操作要嚴謹”。

北京保利拍賣公司書畫主管李雪松和原上海崇源拍賣公司書畫主管、藝術品經(jīng)紀人諸文進當仁不讓。2013年12月25日，媒體報道諸文進對清代學者翁方綱的題跋有新發(fā)現(xiàn)，認為《功甫帖》真?zhèn)未嬉伞＠钛┧稍谖⑿呸D(zhuǎn)發(fā)“諸文進兄新的發(fā)現(xiàn)”，又通過微信提出商榷意見，氣氛友好。有媒體評論，兩位拍賣專家對翁方綱題跋真?zhèn)蔚奶接懀兄诟娴亓私馐聦嵉恼嫦唷｝執(zhí)?/p>

一部大劇少不了龍?zhí)籽輪T。在《功甫帖》劇中，法律專家、歷史學者、網(wǎng)友等榮膺重任，從拍賣規(guī)則、史實考訂、書法研究等角度各抒己見，網(wǎng)絡平臺上掀起“全民鑒寶”熱，各路“鑒定大師”真是“你方唱罷我登場”。 還有一個龍?zhí)籽輪T不得不提，迄今全程跟進，迅速躥紅，躋身知名演員行列。這就是《新民晚報》。2013年12月21日，《新民晚報》刊登《蘇軾書法<功甫帖>被指偽本》，瞬間點燃爭議。此后有關報道源源不斷，身為大眾媒體，著實在藝術界火了。有心人記得，最初正是《新民晚報》刊登了祝君波炮轟博物館鑒定水平的大作。當然，也招來質(zhì)疑。有評論表示，《新民晚報》作為引發(fā)這場輿論風暴的始作俑者，其報道既非專家的原話，也沒有學術報告的原文，在似懂非懂的轉(zhuǎn)述中，學術討論就變了味。而該報記者“采訪札記”所稱“私人收藏品鑒，以藏家滿足為上；但進入公共視野，在美術館里起到美術教育普及的功能，作品是真是偽，關乎大事：欺世之作若登堂，惑人耳目，貽笑后人”等語，顯然已經(jīng)不是關于某件藝術品真?zhèn)蔚膶W術討論，大眾媒體的獨家新聞，加之終極裁決的口吻，是在利用媒體的話語權進行輿論審判。

當然，還有博眼球者，捕風捉影地將猜測、懷疑當成事實傳布。

觀后感

短短數(shù)月，滄海桑田。“賀歲大劇”《功甫帖》究竟會迎來什么樣的結局？在一系列爭論的背后，究竟有何玄機？態(tài)勢仍是撲朔迷離。但可以看到，由這場風波引申出來的話題，已經(jīng)遠遠超出了《功甫帖》本身的真?zhèn)巍２还鼙澈笥泻坞[情，《功甫帖》之爭給業(yè)界開出的考題不容回避。退還抄家文物奠定了文物市場的基礎

（《功甫帖》背后的所謂隱情，稱《功甫帖》作為抄家文物曾入藏上海博物館，落實政策后，退還給原持有人許漢卿家族。這涉及了上世紀70年代末國家實行的返還政策。

“文革”結束后，各地文化文物部門相繼成立專門機構，處置查抄文物返還。執(zhí)行過程中，對珍貴文物，動員捐獻或是有償購買。因侵占私房退還緩慢，相當多的退賠物品無處可放，加之人們還心有余悸，部分退賠物品便轉(zhuǎn)入市場，為文物市場的未來發(fā)展打下了基礎。

退還查抄文物是國家恢復社會秩序和法治、改正“文革”錯誤的歷史性舉措。在經(jīng)歷了30年的“一大二公”后，返還包括文物在內(nèi)的抄家財產(chǎn)，是對個人權利的尊重，也使更多人萌生了私有財產(chǎn)權利意識。1982年憲法、2004年憲法修正案及2007年《物權法》構建和完善了中國私有財產(chǎn)保護制度。

如何解決古代書畫鑒定難？

因為傳統(tǒng)眼學的局限，以及儀器檢測手段的介入難度，鑒定中國古代書畫從來就非易事。收藏界對于古代書畫的真?zhèn)沃疇帉乙姴货r。2002年中國嘉德拍賣公司拍出的宋徽宗款《寫生珍禽圖》、中貿(mào)圣佳公司拍出的米芾款《研山銘》，2003年北京故宮購藏的《出師頌》均引發(fā)真?zhèn)沃疇帯Ｗ钪漠攲佻F(xiàn)藏美國紐約大都會博物館的《溪岸圖》軸。1999年12月11日，大都會博物館專門召開“《溪岸圖》中國藝術真實性”國際研討會，中心議題即是《溪岸圖》是否為張大干偽作，幾乎聚集了海外所有中國美術史專家、部分中國大陸以及臺灣地區(qū)學者。蘇富比此后即停止了中國書畫專場達十年之久。2012年11月（《溪岸圖》現(xiàn)身上海博物館“翰墨薈萃”五代宋元書畫大展，在配合展覽召開的國際學術研討會上，再次成為爭論最激烈的作品。鑒于“前事之師”，可以推測，即使蘇富比邀請到了全球頂級博物館專家，《功甫帖》的鑒定也將一波三折。

在2010年《砥柱銘》之爭中，就有人指出，我們面臨著比老一輩鑒定大師更加嚴峻的鑒定環(huán)境，因為傳世書畫的主體部分基本上都由大師鑒定過了，目前需要鑒定的往往不是標準作或代表作，因此我們更加需要新的研究方法。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我們不必迷信權威，對上海博物館研究人員的學術研究報告也盡有可討論之處。重點在于我們必須找到全新的方法來面對現(xiàn)在的鑒定危機，而《功甫帖》或許就提供了一個絕好的時機。

《功甫帖》之爭折射出話語權的爭奪。

一般而言，中國藝術品當然是中國人有話語權，但事實并非都如此。

世界主流知識體系構建于西方。正因為如此，中國人往往通過西方這個“他者”來認知“自我”，如英國學者李約瑟的中國科技史，荷蘭學者高羅佩的狄公案和房中術。就中國文物而言，英國學者霍布遜和美國學者波普的元青花研究，日本學者小山富士夫的青瓷研究和三上次男的外銷瓷研究，影響深遠。美國學者高居翰、李雪曼，日本學者古原宏伸都是中國書畫研究領域的重量級人物。

海外中國文物學者多出自美術史專業(yè)，漢學功底深厚，理論基礎扎實。但即使是漢文化圈的日本學者，即便漢語說得如同中國人，對中國文化的認知與中國人還是存在差異。中國文物專家植根于中國文化，實踐經(jīng)驗豐富，但理論有所欠缺，主觀性強且不能提供一套實證方法，未構建出一個完整的理論研究體系。在1999年《溪岸圖》討論會上，外國學者的研究方法更震撼了中國學者。市場需要怎樣的學術倫理7

《功甫帖》事件之所以轟動，重要原因在于，公立博物館專家為保持學術品質(zhì)，不為利益方背書，不介入市場鑒定，這是條不成文的規(guī)定，上博專家此番高調(diào)“打假”出人意料。

贊賞者認為，上博做法體現(xiàn)了國有文博機構的責任感。國有文博機構作為納稅人供養(yǎng)的機構，在面對有著重大影響的藝術品與文物以及事關文化底線的事件時，理應打破沉默，承擔文化責任。此次上博研究人員利用自身專業(yè)優(yōu)勢，恪守職業(yè)道德，及時公開研究結論，對藝術品拍賣市場具有積極意義。

質(zhì)疑者則認為，上博研究員的做法屬于以學術干預市場。鑒定的市場標準與學術標準不同，學術研究出于公益不避對錯，鼓勵爭鳴，經(jīng)常翻案；市場卻要維護私利，不可輕易觸犯。兩者交集時必須慎重。鑒定國有博物館或文物機構的藏品發(fā)現(xiàn)問題的，可以打上“存疑”，留后考證，但面對真金白銀的藝術市場，“存疑”顯然行不通。有人擔心，此門一開，學術很可能會為利益背書，進而損害國有博物館的形象。

有業(yè)內(nèi)人士表示，現(xiàn)在的客觀形勢發(fā)生了變化，類似爭論不再像過去那樣僅限于學術圈與收藏圈，而是有大眾媒體介入，升級為公共事件，涉及的是巨額財富，學術的討論將造成巨大的社會影響。《功甫帖》這個案例表明，隨著中國藝術市場的發(fā)展，需要相關的爭議各方對各自的角色有更專業(yè)的定位，需要提倡與遵守學術倫理。對于當下魚龍混雜的藝術品拍賣市場，對影響極廣的名畫名作，國有公共學術機構到底如何參與發(fā)聲，以維護公共文化利益？一旦發(fā)生爭議，又該如何處理？另外，有業(yè)內(nèi)人士指出，瑕疵擔保日益引起中國藝術市場關注，《功甫帖》之爭無疑是中國同行了解國際拍賣行的處置原則、方法的最佳案例，對中國拍賣業(yè)有著示范作用。

在1月13日公布的長達9000字的報告中，蘇富比針對上海博物館三位研究員的質(zhì)疑一一進行回應，但業(yè)內(nèi)有觀點認為報告并沒有提供許多新證據(jù)，主觀判斷的成分占據(jù)著非常大的比重。從各方面的情況分析，《功甫帖》或成難解迷局。

有人預言，《功甫帖》事件或?qū)⒊蔀楣糯鷷嬍袌龅姆炙畮X，投資者出手將更加小心，古代書畫市場或從此降溫。這種擔憂是否會成為現(xiàn)實還有待時日驗證。可以肯定的是，不管結局如何，這部“賀歲大劇”帶給人們的思考將是廣泛的，影響也將是深遠的。

（責任編輯：李珍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