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偉



馬,在炎黃子孫的心目中是自由之神,是民族之魂,更是華夏民族生命力的代表和強盛富有的象征!中國的繪畫藝術中,南北朝時期鞍畫馬就獨立成為一畫科,唐代畫馬藝術則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并由此產生了眾多畫馬名家。其中最負盛名、影響最深廣的,當屬畫馬能夠“獨步古今”的韓斡。
韓斡輝煌的藝術人生
韓斡自幼在繪畫方面就極有天賦。盡管出生低微、年少家貧,還曾在長安的一家酒店做過小廝,但閑時便在地上涂畫,非常地勤奮。發現韓斡畫馬才能的伯樂,是中國文人畫鼻祖、大詩人王維。唐代著名志怪小說家、與李商隱齊名的詩人段成式,在其所著筆記小說集《酉陽雜俎》中,就載有韓斡“少時常為貰酒家送酒,王右丞兄弟未遇,每一貰酒漫游,或常征債于王家。戲畫地為人馬,右丞精思丹青,奇其意趣,乃歲與錢二萬,令學畫十余年”的記錄。說的是韓斡年少時,有次給王府送酒時等得無聊,便在地上畫馬打發時間,不經意被王維發現,嘆其天賦和勤奮,每年拿二萬錢資助他學畫十余載的故事。后韓斡師從陳閎、曹霸,沒有辜負王維的期望,終于學有所成,成為唐代一名杰出的畫家。除了擅畫肖像、人物和鬼神、花竹外,他尤其擅長畫馬。北宋著名文字家、書法家黃伯思所撰《東觀余論》中,就對其有“曹將軍(曹霸)畫馬神過形,韓丞(韓斡)畫馬形勝神”的高度評價。
唐天寶年間(742~755),韓斡被玄宗李隆基所召入宮,冊封他為侍奉帝王左右的“供奉”,官拜太府寺丞,人稱“韓丞”。因唐代十分重視騎兵力量,當時的上層社會還喜歡看馬舞、打馬球,甚至婦女出游也都是乘馬,故初時玄宗命他向大畫家陳閎學畫馬。經過一段時間的努力,韓斡始終感覺自己進步不大,于是他經常到馬廄細心觀察馬的習性,對比找出馬的性格特征,從中發現馬的動作規律,并把各種各樣的馬做了詳細的記錄。據中國最早的一部斷代畫史《唐朝名畫錄》記載,玄宗當時怪韓斡畫的馬跟陳閎的不一樣,為此龍庭大怒,認為他不遵皇命,有負皇恩。而他上奏玄宗時卻陳詞:“臣自有師,陛下內廄之馬,皆臣師也。”說明馬廄里所有的御馬都是他的老師。言畢玄宗見韓斡所畫均為他的御馬,而且不僅畫出了“飛龍”御馬的健美,還畫出了“噴玉”御馬的神韻,頓時龍顏大悅,贊賞有加。從此韓斡畫馬的技藝大增,使得各種體貌的馬的奔跑雄姿躍然紙上,被世人稱贊其筆下的馬是能跑動的馬。
韓斡獨特的畫馬風格
北宋蘇軾在其《韓斡馬十四匹》一詩中,就有“韓生畫馬真是馬,蘇子作詩如見畫”的詩句。而南宋董卣所撰《廣川畫跋》中,又有“世傳韓斡凡作馬,必考時日,面方位,然后定形骨毛色”的記載。從中韓斡畫馬尊重客觀的特點可見一斑。韓斡堅持以真馬為師,十分重視寫生。為此他經常和馬廄里的馬夫住在一起,觀馬時能夠癡癡地看上幾個時辰,把其他畫馬專家沒有掌握的具體細節,都揣摩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并牢記于心。他聽說玄宗的馬廄里有四十萬頭御馬,且寧、申、歧、薛四王的馬廄中也都有好馬,于是他一一擇其名馬寫生成圖,可謂把皇宮和王府的名馬都畫了個遍,終于自成一家,在唐代眾多的畫馬名家中脫穎而出。他一改前人螭頸龍體、筋骨畢露、姿態飛騰的畫馬風氣,筆下的馬兒均比例準確、體形肥碩、態度安適,打造了盛唐時期畫馬的新風格。
當時人們畫馬“重骨”,以骨骼清奇、銅筋鐵骨為良馬,故提倡畫瘦馬。而韓斡則“重肉”,用筆渾穆細勁,馬體驃悍健壯。究其原因,是因為他畫的是肥壯的御馬,雖肥卻“肉中見骨”,其表現技法的難度,可想而知更高一些。無怪乎大詩人杜甫對他的畫馬作品,是由原來批評他畫馬“有肉無骨、未免損及雄姿”,到后來贊賞備至的。在其《丹青引·贈曹將軍霸》一詩中,即有“弟子韓或早入室,亦能畫馬窮殊相。斡唯畫肉不畫骨,忍使驊騮氣凋喪?”的描寫。而在《畫馬贊》中,更有“韓斡畫馬,筆端有神、驊騮老大,腰度清新。魚目瘦腦,龍文長身,雪垂白肉,風蹙藍筋”的贊美。使得后人將他與唐代最善畫牛的戴嵩,一起并稱為“韓馬戴牛”。
經典的傳世之作
韓斡的畫馬作品,在北宋御府就藏有52幅。既有《神駿圖》《牧馬圖》《圉人呈馬圖》《照夜白圖》《玉花驄圖》《洗馬圖》《鑿馬圖》《圉人調馬圖》,以及《內廄御馬圖》《戰馬圖》《六馬圖》《八駿圖》和《百馬圖》等眾多形象的御馬畫,又有《文皇龍馬圖》《玄宗試馬圖》《明皇試馬圖》,以及《明皇射鹿圖))《五王出游圖》《明妃上馬圖》等反映皇帝貴族射獵、游樂題材的畫馬作品。
《神駿圖》(圖一) 絹本設色,全幅圖卷縱27.5厘米,橫122厘米,現藏于遼寧省博物館藏。該圖工筆畫體現了中國古代繪畫藝術的輝煌。圖中所繪,為東晉著名高僧、佛學家和文學家支遁愛馬的故事。畫面為岸邊石床上,右側一僧與一儒蹲坐著并朝左邊張望,一侍從在旁邊站立,而左側水中一馬僮則騎白馬向他們馳來。該畫人馬用線極為精練細勁,施重彩賦色而不愿其艷麗,使得圖中人馬形神統一,樹石鉤而不皴,特別是水紋浪花的描繪尤見水平。此圖無作者印款,前隔水黃綾上有宋人金書題鑒“韓斡神駿圖”五字。明代著名書畫家、藏書家汪石可玉的《珊瑚網》,清代知名政治家、收藏家孫承澤的《庚子銷夏記》、《石渠寶笈·續編》等書,均有著錄。
《牧馬圖》(圖二) 絹本淡設色,全幅圖卷縱30.8厘米,橫33.5厘米,現藏于臺北故宮博物院。該作品深刻體現了韓斡博大精深的寫實功力,觀后能給人一種非常優雅的藝術享受。畫面主題明了,情節簡單,繪有前后兩匹駿馬,其中一坐馬背上的奚官右手執韁繩,看起來好像正在悠閑地放牧。畫中駿馬健碩豐滿,頸項高聳,獨出豐神,氣勢雄壯。奚官衣紋的部分,毛筆筆鋒勾勒頓挫尤為明顯,表現了奚官放牧的專業精神。畫面構圖可謂準確、簡括、流暢、真實,畫家用筆纖細遒勁、沉著嚴謹,只寥寥數筆便完美勾勒了馬匹神駿雄健的英姿,絕對稱得上是韓斡寫實畫馬的巔峰之作。此圖留宋徽宗趙佶的“韓斡真跡”瘦金書題款。收錄于1959年臺北故宮博物院管理委員會常務委員王世杰主編的《故宮名畫三百種》。
《圉人呈馬圖》(圖三) 絹本設色,全幅圖卷縱30.5厘米,橫51.1厘米,現藏于美國大都會博物館。圖中“圉人”原是儒家經典《周禮》上的官名,其專門負責養馬放牧等事,而在這里是牧馬人的泛稱。該圖畫面為一位牧馬人手牽一匹駿馬,一人一馬并轡而行。觀其繪畫風格,牧馬人相貌為兩腮胡須、體格高大健壯的胡人。而馬匹則肥碩雄健,應該是來自西域的良馬。再觀其構圖造型,畫面上黑白二馬膘肥肌健,栩栩如生,可見畫家用筆下線非常地簡練嚴謹,細致流暢。圖中有宋徽宗趙佶的“韓斡真跡,丁亥御筆”瘦金書題款,據此斷定此畫作者應為韓斡。該圖曾被北宋宣和年由官方主持編撰的宮廷所藏繪畫作品的著錄著作《宣和畫譜》收錄。
《照夜白圖》(圖四) 絹本設色,全幅圖卷縱30.8厘米,橫33.5厘米,現藏于美國大都會博物館。此畫構思巧妙生動,表現了唐玄宗李隆基的御馬“照夜白”,被人系在木樁上而不安地四蹄騰驤、昂首嘶鳴,總盼著能夠掙脫韁繩的場景。畫中的韁繩是細節和矛盾的焦點,因為有韁繩而使得馬匹的一切努力都無濟于事。韓斡以神來之筆畫出了馬匹痛苦、焦急、乞求的眼神,充分反映了“照夜白”希望幫助、向往自由的心聲。該圖用筆簡括沉著,線條纖細道勁。盡管其他渲染不多,但是質感、體積感極強。不僅畫出了馬匹的碩肥雄健,更著力表現了其名駿風采。該圖卷前有宋代書法家向子湮和吳說的題首;左上有南唐后主李煜“韓斡照夜白”和唐代美術史家張彥遠“彥遠”的題款,左下有北宋書畫家、理論家米芾的題款和“天生真賞”朱文印;全圖還另有南宋權臣賈似道的“秋壑珍玩”、“似道”等印,以及明代著名收藏家、鑒賞家項元汴等人的收藏印等;卷后有元代歷史學家、文學家危素和清代詩人沈德潛等11人題跋和乾隆弘歷詩跋。此圖《畫史》《畫鑒》《南陽名畫表》《石渠寶笈》等書均有收錄。
《馬十六匹圖》(圖五) 私人收藏品。紙本設色,全幅圖卷縱32厘米,橫388.5厘米。此圖無作者款識,卷前引首題“乾坤儲駿”四大字題識,款署明代著名理學家、書法家周瑛的別號“翠渠”。畫后有當代書畫鑒定家黃君定先生于1983年錄蘇軾《韓斡馬十四匹》詩(注:應為十六匹),并題有七言古詩一首。畫中共含元代趙孟頫“趙氏子昂”朱方印,明代著名收藏鑒賞家項元汴的“項墨林父秘笈之印”“墨林父”朱方印,清代知名書法家英和的“臣和恭藏”白文印,當代黃君定“君寔”朱方印等十二印。該畫著錄于我國近代文物收藏家裴景福所著的《壯陶閣書畫錄》及其《河海昆侖錄》中。
《胡人呈馬圖》(圖六) 私人收藏品。絹本設色,全幅圖卷縱30厘米,橫157厘米。畫面中共五人三馬,全部用工筆重彩繪出。其中馬匹健碩豐滿,生動逼真,先用遒勁的線條勾勒馬的輪廓,再用蛤粉作局部渲染后以整體罩染,將雄駿的神態和肥碩的健壯表現得淋漓盡致。牽馬的胡人形象高大肥壯,衣服設色濃麗而不俗不膩、暈染得度。卷首為明代收藏鑒賞家項元汴所題的“韓斡胡人呈馬圖,天籟閣珍藏”簽條,而此卷有大小印章幾十方,其中一部分即是項元汴的收藏印,如“項墨林父秘籍之印”“項叔子”“復秘”“項子京家珍藏”等。副隔水左側有“卷字五十三號辰左三”九個字,字體為典型的宋徽宗瘦金體。畫心最右首書“韓斡胡人呈馬圖”,也是瘦金體書法所書。其格式均為內府收藏格式。《石渠寶笈》有載“本幅絹本,縱九寸六分,橫一尺六寸二分,設色畫馬,一黑白色施羈胡人效之,無名款,上有宋徽宗書韓斡胡人呈馬圖”。
(責任編輯:阮富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