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郁

齊奧朗在《眼淚與圣徒》寫到:“人們常說,只要有苦難就會有上帝。但是好像還沒有人發現,苦難也可以否定上帝,而且一旦被過多的苦難罷黜,世上沒有什么能夠恢復他的權力。以理性主義、懷疑主義和漠不關心的名譽去否定上帝,遠不及在痛苦的狂亂中抵制上帝。”
這位1911年生于羅馬尼亞的哲人和作家,雖然生活在一個牧師的家庭,但是并沒有成為一種信徒,反而這種信仰最終導致他走向了懷疑主義和虛無主義的道路。齊奧朗早在1934年就出版了他的第一部作品,但是這部用小語種書就的作品注定要湮沒在大語種的文學風暴中。1937年離開羅馬尼亞時,他的《眼淚與圣徒》即將出版,而后他就移居法國,再也沒有回去。他開始嘗試用法語寫作,并于1949年出版了他的第一部法語作品《解體概要》。迄今為止,這是中國大陸唯一能看到的他的兩部作品。
齊奧朗的寫作風格在他早年《眼淚與圣徒》中早已成型:一種反體系和反智性的哲學隨筆,一種源于極度個人化和情緒化的沉思碎片,一種繼承自尼采和索倫·克爾凱郭爾的對整體和系統哲學的反叛。齊奧朗的寫作某種程度上是對生命哲學的摒棄,但這種摒棄不是徹底放棄對哲學的反思,而是采用一種更加極端的方式,把生命中的一切都推向我們難以理解的極致。桑塔格評價他的寫作時說,齊奧朗的寫作特色是,他用于開頭的正是別人用于結尾的,“由結論開始,他就是從這里開始寫”。所謂從結論開始,即是說把我們理解的能力拓展到我們無法理解的地方,比如說從死亡和自殺開始,從絕望和虛無開始,從腐爛的生命開始,從哲學與妓女的關系開始,從瘋子的胡言亂語開始……
《眼淚與圣徒》是這樣一本書,無關乎上帝與信仰,無關圣徒與宗教,它只是齊奧朗表達出一種對生命之底、存在之惑的質疑和追問。與那些圣徒的熱忱相比,我們看不到一個虔誠的信者對上帝的順從;相反,他從開始就在不停地追問,追問死亡、孤獨、恐懼。他詛咒上帝,因為“詛咒比神學和哲學沉思更接近上帝”;他恐懼上帝的存在,“我們皈依宗教是出于恐懼,唯恐在這個世界的狹窄局限里窒息死亡”;他會憎恨上帝,“人類發明出上帝來平息自己對于愛、特別是對于恨的饑渴,就連上帝不存在的確鑿證據也無法壓下他的怒火”;他又憐憫上帝,因為“對這樣一位孤獨、悲傷、居喪中的上帝,一個人會很愿意表示同情。對上帝的憐憫是人類最后的幽獨”。上帝只是一個普通的他者,而 “他者不存在,”這是齊奧朗的結論,只有孤獨,及其孤獨是唯一要緊的事情,“宇宙是一個獨居的空間,全部圣靈所做的一切只是加深它的孤獨”。
閱讀《眼淚與圣徒》與《解體概要》的印象并不盡相同。在遠去法國之后,齊奧朗沉寂了十年之久,基本沒有寫任何東西。他無法做到舍棄母語,用法語寫作。用這種語言寫作,讓他感到了巨大的困難。在他看來,法文完全是某種硬化了的語言,而羅馬尼亞語是一種斯拉夫語和拉丁語相混合的語言,是極富彈性的,尚未結晶的語言:“在羅馬尼亞語里,沒有這種對清澈、對明晰的苛求,我理解了用法文就必須明晰。”他用法語寫了第一本書《解體概要》,重寫了四遍,才達到一種噴涌而出的“法語的真實”。但是這種真實也意味著舍棄了原本母語寫作的某種優勢。在《眼淚與圣徒》中我們感受到的是,一種徹底的虛無,徹底的背叛,對他者的徹底追問,從圣徒到上帝,都一一成為了否決的對象。他棄絕了上帝,也棄絕了自己。寫作似乎是他唯一的憑借,能夠達到某種救贖的可能,但是他連寫作都棄絕了。
他在《眼淚與圣徒》中寫到:“在圖書館里讀著精妙而無用的哲學辯論,一股不可抵擋的渴望有時會攫住我,讓我想要投身于沙漠的荒蕪。于是我看到萬物顛倒離亂,在邏輯問題的荒謬中狂歡。就好像石頭紛紛滾落,在大規模的精神滑坡中撼動了觀念的秩序。”齊奧朗的寫作歸根結底是一種極端個人化的、抒情性的、自傳式的、反體系化的哲學書寫。從他的寫作中,我們能感覺到哲學從一種閑暇的職業成為一種痛苦的思考,思考吞噬著自身,思想在抽象中戰栗。

作為一部研究現代社會運動“原始”形式的專著,霍布斯鮑姆的《原始的叛亂》重點考察了五種前現代社會運動形式:綠林好漢(盜匪)、黑手黨、千禧年運動、都市暴民以及勞工教派。我們由此可理解到:現在的中東地區首都的“暴民”是如何發展成現代政治運動的;原始的衛理公會派和宗教儀式在我們現代的勞工運動中如何起到了奠基作用。一貫的霍氏風格,視野深閎,格局龐大,不僅展現出歷史的本相,更成功投射出歷史的影子。

《潛能》收錄了哲學家阿甘本三十年來的重要論文共22篇,涵括了阿甘本最關鍵也是最著名的思想成果,例如他對亞里士多德“潛能”概念的當代詮釋。這些論文涉及哲學、語言學、古典學、文學、宗教、藝術史及歷史等多個領域,雖各自獨立,相互間又有著緊密的邏輯關聯。阿甘本是那種有本事將思想化為激情,或者說將激情化為思想的學者,所以完全不必在意是否果真讀懂阿甘本說了什么,而是更該關注阿甘本就這些前人論及的話題又將怎么說。

意大利邊城那不勒斯的窮學者維柯、革命之都巴黎正密謀顛覆拿破侖皇朝的革命家巴貝夫、倫敦革命傳單陪伴著的馬克思、圣彼得堡紅旗狂潮中的列寧與托洛茨基……跨越兩百年的時空場景,《到芬蘭車站》巨細靡遺地書寫這些狂飆人物的所思所為。而更關鍵的是,本書清晰地展現出觀念究竟是怎樣生成為行動的。埃德蒙的筆觸極為生動,敘及歷史細節極為周至,而文筆氣息綿長,足可感人,當得起梁任公所謂“筆鋒常帶情感”,是一部充滿歷史體溫的杰作。

科恩兄弟的新片《醉鄉民謠》,講述的是“盧瑟”民謠音樂人戴維·范·洛克的遭遇,影片最后定格在一個看上去酷似鮑勃·迪倫的家伙在歌唱。而今天被國內熟知的鮑勃·迪倫,他所自稱的“我的精神導師”,正是這本自傳的主人伍迪·格斯里。作為影響幾代人的美國民謠教父伍迪·格斯里,在自傳中通過對自己經歷過的生活瑣事的描寫,既展現了一個非凡藝術家的癲狂人生,也將美國上世紀二三十年代民間關于反抗與對峙的精神力量傳達了出來。

英國作家布魯斯·查特文一生傳奇,年輕時辭去可以帶來富足生活的職位,僅僅為了到處去旅行,此后創作出來的作品屢獲讀者和獎項的認可。這部《我在這里做什么》是布魯斯·查特文一生將盡之時的離別之作,包括游記、傳略、故事和隨筆等諸多文體,在這里除了可以讀到一個傳奇作家的豐滿文字意外,還能看到一位作家在生命盡頭要對自己一生敘述的迫切感,以及這種時候所特有的一種力量。

關于愛情,有相愛,自然也有出軌;有相聚,也有離別;在愛情中有甜美,也一定有煎熬。《說煩了愛》是在一個中產階級的圈子發生的法式瑣碎愛情故事,當家庭被一個個關于愛的網編織起來時,其中的背叛和分手就更具殺傷力。而法國作家埃爾維·勒泰列具有輕松講故事且又不乏詩意的本事,一群中年男女的愛恨情仇,在他筆下就猶如單位里的八卦女王在給你講領導家的往事舊賬那般清楚迷人……而讀者,會在不知不覺中進入一個窺視者的角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