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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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10月2日,凌晨三點多鐘,整個北京還在睡夢當中,謝小娜的升職Party才剛剛結束,她從工作的馬其頓酒店出來,站在門口等車,準備去她在亞運村的住地休息。
謝小娜站在酒店門口,四處張望,伸手招車,不一會,一輛淡藍色的出租車便緩緩駛來。謝小娜上了車,的哥不斷轉過臉來,上下打量謝小娜。
謝小娜覺得對方神情不善,出于安全考慮,她要求立即下車,但對方沒有理睬,謝小娜急了:“你再不停車,我就報警了?!薄跋萝??哥哥要帶你去個地方?!闭f完,的哥便隨手從身后掏出一條黑色的電棍,閃著噼里啪啦電火花,朝謝小娜脖子猛擊過去。謝小娜立刻被電暈過去,倒在座上再沒聲息。
的哥將車開到一條車少的岔道,停到路邊,從后備廂拿出手銬,將謝小娜雙手銬起來,扛著她到了自己密云的出租屋里。
這天上午十點多,在湖南省東安縣橫塘鎮,49歲的謝國忠正在家里擇菜,突然,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響起了。
是他女兒酒店的同事宋慧。宋慧口氣很著急,說謝小娜今天沒上班,電話打不通,到處找也找不到。謝國忠對宋慧說,昨晚自己才和女兒通過電話,電話里,女兒還滿腔喜悅地說自己升了職。掛了電話,謝國忠趕緊撥女兒手機,果然不通,此時他慌了神——女兒該不會真出什么意外吧。
第二天,謝國忠又打宋慧的電話,依然沒消息,他讓宋慧報了案。晚上,謝國忠便和妻子張子梅連夜坐火車,從湖南趕往北京。
謝國忠今年49歲,家里的頂梁柱。但因力氣活做多了,九年前患上了嚴重的腰椎間盤突出,干不了活,且停了藥和推拿就疼得夜不能寐,家道漸漸蕭條,只能靠低保度日。
謝小娜18歲那年提出外出打工,掙錢養家。謝國忠沒多阻攔,但對女兒,他滿懷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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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小娜失蹤的第二天,宋慧去朝陽區派出所報了警,派出所隨后到了謝小娜工作的馬其頓酒店,調出了門口的監控錄像。
錄像里顯示,謝小娜和一群同事出了酒店,上了一輛出租車,之后便離開攝像范圍,除了出租車的車牌號,其他別無線索。
于是警方著手調查出租車。經過偵查,此車屬于萬方出租車有限公司,當晚開車的司機叫胡軍。經過警方的審訊,胡軍據實交代了一切。
胡軍,32歲,北京市密云縣人,開出租車已經九年,老家有妻子和一個女兒。
北京生活壓力很大,胡軍每天坐在狹小的駕駛室里,感覺生活無聊乏味,想尋點刺激。上晚班的時候,他常到三里屯、工人體育館等地的酒吧、歌廳和一些大酒店趴活兒,喜歡伺機搭載一些夜場女子和酒店里出來的女孩。每次看到醉酒或者穿著性感的女孩,他就會跟過去搭話,等她們上車后就借機言語挑逗,然后找機會發生關系。由于很多女孩孤身一人上車,又膽小怕事,被侵害后不敢伸張,所以事情一直沒有暴露,胡軍的膽子也越來越大。
據胡軍交待,一個月碰上兩次這樣的情況,九年來大概強奸了兩百多名單身女性。
警方從胡軍的住處找到了謝小娜的一些物品。經胡軍交代,2011年11月7日他曾殺害過另一名女子。那名女子32歲,姓于,外地人,凌晨一點時從KTV出來,剛好上了胡軍的車,胡軍將其帶往郊區的小樹林中強奸。由于該女子性格剛烈,事后她威脅胡軍要去報警,胡軍便用繩索將其捆綁,怕事情泄露,便殺人滅口。
自從殺人后,胡軍夜夜做噩夢,但隔一段時間不作案心里就癢癢,于是又開始獵艷。直到碰到謝小娜,將之殺害后,他感到精神壓力太大,無法開車,索性辭職。
謝國忠聽后很吃驚,九年了,那該有多少女孩受害?之前他殺害女孩用的是五金店買來的繩索,而殺害女兒時已經用上電棍和手銬,這分明是有預謀的作案,萬方出租車公司怎么能用這種人,為什么沒發現員工在公司的車上,私藏著電棍和手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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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年初,胡軍以故意殺人罪和盜竊罪兩項罪名被訴至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在等待判決時,謝國忠找到萬方出租車公司為女兒討說法。但接待他的一個經理說,案子是胡軍犯下的,與公司無關。
謝國忠氣憤:“為什么公司沒有事先發現胡軍車里的作案工具?”對方不屑道:“哪個出租車公司也不會去每天搜查出租車,他們也沒這個義務做這種事。”
2013年7月1日,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判決胡軍死刑。胡軍提出上訴,案件進入二審。
隨后,謝國忠帶著判決書和相關材料,找到了北京盈科律師事務所的張偉波律師。8月9日,他們一紙訴狀將北京萬方出租車公司告到朝陽區人民法院。
2013年11月8日,中國首例乘客家屬狀告出租車公司一案,在北京開庭。
在法庭辯論過程中,被告方北京萬方出租車有限公司,堅持認為謝小娜的死與出租車公司無關,無需對受害人做出任何賠償,并提出三點理由:
第一,這起案件是胡軍有預謀的個人行為,他的犯罪行為是不可預見的,且不屬于服務過程中的履職行為。第二,乘客與出租車公司之間的運輸合同僅僅指運輸途中有效,被害人謝小娜要去的地方是亞運村,而事發地點,是犯罪嫌疑人胡軍在密云縣的出租屋內,所以沒有違反公司與乘客的運輸合同,不屬于合同糾紛。第三,公司不可能每天對出租車進行搜查,此案是胡軍個人的行為,出租車只能算胡軍的作案工具。
被告向法院提供了胡軍簽字的交通安全責任書和安全保證書,以證明這起案件全是胡軍個人過錯,與萬方出租車公司無關。張偉波將以上觀點一一駁斥:運輸合同是承運人,即萬方出租車公司一方,將旅客從起點運輸到約定地點,是旅客支付運輸費用的一種合同。萬方出租車有限公司應當將旅客安全運輸到約定地點,所以應對運輸過程中旅客的傷亡承擔損害賠償責任(但是旅客自身健康原因造成或承運人證明傷亡是旅客故意,重大過失造成的除外)。法律還規定,當事人一方的違約行為,侵害對方的人身、財產權益的,受損害方有權選擇依照合同法,要求其承擔違約責任或者依照其他法律,要求其承擔侵權責任。
本案中,被告與受害人之間形成了出租車運輸合同關系,謝小娜的家屬選擇依照合同法的相關規定,由承運人承擔違約責任,符合法律規定。胡軍在運輸過程中未能按照旅客的要求將旅客平安送至指定目的地,而是有預謀地剝奪了謝小娜的生命;作為作案工具的出租車為萬方出租車公司所有,出租車司機長期攜帶危害乘客人身安全的物品,屬于出租車公司的失職;胡軍與萬方出租車公司有合法的雇傭關系,出租車公司不能撇開關系,被告作為承運人,應當承擔運輸合同的違約責任,對受害人家屬進行民事賠償。
朝陽法院最后支持了張偉波律師的綜述。
2013年12月26日,北京朝陽區法院判處北京萬方出租車有限公司賠償謝國忠77萬余元。判決結果出來時,謝國忠因無力支付在北京的昂貴生活費,已經回到湖南老家。聽到這個消息,謝國忠把自己關在了屋子里,謝小娜的母親含淚說:“錢給得再多,也換不回女兒?!保ㄎ闹谐蓭煆垈ゲㄍ饩鶠榛?。作者聲明:未經同意,本文禁止轉載、網摘。)
(編輯 李婉莉 njlwl@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