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親照的那些事

施順才

我和希希相戀于上世紀50年代，在我們涉及到談婚論嫁時，希希相告她家相親的規矩，即“兩看”程序和“三好”標準。所謂“兩看”，就是先看照片后看人，倘若照片面相不好就不見人了。所謂“三好”，就是單位好、成分好、人品好。“三好”缺一免談。我很自信地跟希希說：“那就照程序走唄，憑我的面相還過不了關嗎？”隨后就找了一張戴墨鏡、穿紅底白條彈力衫的時尚照交給希希。

周末我特意買了兩張《柏林情話》電影票約希希看。出乎預料的是，希希沮喪地說：“我沒情緒看什么‘情話’，你就聽我說點正經話吧。”于是我就洗耳恭聽她細說：“你那張戴墨鏡的臭美照，我媽一看就不順眼，說什么像不會過日子的花花公子。我爸說像香港的阿飛，不靠譜，不能談……”我一下懵了，也沒心思看電影了，趕緊想補救措施。希希說要親自在我的相冊里挑選相親照，老人家肯定喜歡。而我則再三提醒她千萬不要在老人面前流露出是這兩張照片是同一個人。希希精心選中一張既樸實又帥氣的正面照，拿回家去闖關。

又一個星期天，希希買了兩張電影票，要和我彌補上次的遺憾。甫一見面，她臉上綻放著燦爛的微笑，我感覺到定有喜事。不出所料，希希說她挑選的相親照順利過關，“我媽看了照片贊嘆不已，說這小伙子面相好，眉清目秀，長得很像電影大明星孫道臨。我爸看了也開心得合不攏嘴，連聲說不錯，不錯，夠標致了，這下可以見人了。”

希希定了一個好日子，帶我拜見準丈母娘和準丈人。其實那也是二老擇婿時，對“三好”標準的面試。準丈母娘首先詢問我所在單位的性質，我答“部屬國企”，二老滿意地笑了。當問到我父母工作時，因為父親先開五洋店后開豆腐店，正躊躇是否實話實說，突然腦海中閃過“成分好”的標準，我靈機一動，把“開”字改成“磨”字：“我父親是磨豆腐的。”二老聽了嘖嘖稱贊，準丈人說：“勞動人民出身的就是好。”準丈母娘又說：“磨豆腐蠻辛苦的，常言道，世上三樣苦，撐船、打鐵、磨豆腐，你家相當于農村的貧下中農，是最好的成分了。”接著又問我姓什么，希希不耐煩地搶答：“媽呀，不是跟你講了多少遍了嗎，他姓施，怎么記不住呢？”準丈人趕緊幫忙解釋：“你媽不是記性不好，她總認為小施長得太像孫道臨了，以為他也姓孫呢。”本來一個嚴肅緊張的相親場面，頓時活躍起來，滿屋的人笑得前仰后合。

第二張照片雖然相親成功，但我和希希合演的相親照“騙局”一旦暴露，就會被譴責大逆不道。所以我們決定將二老否決的照片隱藏起來，直到二老駕鶴西去，才讓隱藏四十多年的墨鏡相親照重新回到相冊里。兩個女兒見到照片后驚愕地追問戴墨鏡的帥男是誰，我坦白告知，“是你們老爸年輕時的照片呀！”她們好奇地又問怎么從未見過，“被我收起來啦。”女兒們仿佛意識到影像中蘊含著故事，窮追不舍地逼問：“為什么要藏起來，難道這里面有什么秘密嗎？”“當然是秘密。”“為什么要當然？”“因為是秘密。”我風趣而巧妙地把秘密搪塞過去。

時過境遷，當女兒們為我們慶祝金婚之際，我記憶的閘門豁然洞開，便欣然將五十多年前兩張相親照的故事向晚輩們解密了。

（編輯 李婉莉 njlwl@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