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不存在的書

劉錚

還沒到真正萬馬齊喑的時候。書還是照樣出：革命的、社會主義陣營的、亞非拉兄弟的，品種并不算很少。西方經典文學，傅雷翻譯的巴爾扎克，跟高爾基一起，也還在印。譯介外國文藝作品的主力，在上海，是上海文藝出版社；在北京，則為人民文學出版社及作家出版社—當然，兩家其實是一家，后者不過是前者的另一塊牌子。

去年，得到一批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外國文學圖書的檔案材料，時間上，從一九六一年中到一九六四年底，依次為：

《日本現代文學作品選題計劃（草案）》、《西亞非洲現代文學作品選題計劃（草案）》、《拉丁美洲現代文學作品選題計劃（草案）》（油印，分別為五頁、五頁、七頁，一九六一年中）。

《翻譯和出版外國現代政治、學術重要著作選題目錄（草案）》（鉛印，四十六頁，一九六三年一月）。

《外國文學編輯部1964年6—12月出書計劃》（復寫，大開，兩份，分別為三頁、四頁）。

《人民文學出版社1961—64年出版外國現代文學情況》 （復寫，十六頁）。

這些材料，加到一起，剛好呈現了人民文學出版社在“文革”前幾年所做譯介工作的大體樣貌。完整自然說不上，但有價值的內容是頗不少的，不僅出版社內部的運作情形，政治的氣候、主事者的好尚、出版后的反響，都不無體現。

相對于已刊書的全目，我更關心那些由于種種原因最終未能成書的選題。《馬太福音》說：“一個人若有一百只羊，一只走迷了路，你們的意思如何。他豈不撇下這九十九只，往山里去找那只迷路的羊么。”當然，我并沒得著尋獲那一只迷羊的歡喜，而只是知道了它的一點線索，卻也聊慰吾懷了。有那樣一些好書，起初不無存在之可能，而終于不存在，這怎么都不該算是個人的遺憾，而是時代的失落。時代此外失落的東西也太多了，似乎不差這一點點，而獨惜這一點點，蓋因“情之所鐘，正在吾輩”罷。

日本、西亞非洲及拉丁美洲的這三份現代文學作品選題計劃，未標明擬定的具體時間，不過，當中都提到“準備從現在起到六三年年底兩年半的時間內實現這個計劃”，推算起來，應是一九六一年中制定的了。

《日本現代文學作品選題計劃（草案）》“說明”部分前兩條云：

（一） 日本文學作品我社已出二十五種，其中古典作品四種，現代作品二十一種。已出的現代作品，主要是日本重要革命作家的多卷集（如小林多喜二、宮本百合子、德永直等），所以很不全面，如藏原惟人、中野重治等的論文和作品，至今還沒有介紹。至于日本當代其他各派的主要作家，如野上彌生子、石川達三等人的作品，則更沒有翻譯出版。

（二）這個選題計劃暫定現代作品十八種（古典作品選題計劃另訂），為了廣泛團結日本當代作家，并了解日本當前文學的概貌，擬在兩三年內著重介紹各派主要作家的較有代表性的作品。

選題開列的十八種分別為：《戰斗的日本》（以“新日本文學會”編選的《反對“安保”詩集》為基礎編選的日本反美斗爭詩選）、《日本現代短篇小說集》（“約四十人，每人一二篇。其中有的是老作家，如正宗白鳥、野上彌生子、中野重治、川端康成、石川達三等；有的是目前比較活躍的年輕作家，如有吉佐和子、大江健三郎、開高健等”）、木下順二《夕鶴》、村山知義《死海》、森本薰《女人的一生》、真山美保《馬五郎劇團》、《藏原惟人文學論文集》（“包括《新日本文學的社會基礎》、《關于無產階級文學運動的評價問題》等論文共十六篇”）、《宮本顯治選集》、手塚英孝《小林多喜二評傳》、中野重治《肺腑之言》（“描寫三十年代末期日本一群青年知識分子的生活和思想。自傳體小說之一，一九五五年出版，約二十萬字”）、山代巴《板車之歌》、石川達三《人墻》，接下來是九位作家的名單：野上彌生子、廣津和郎、阿部知二、芹澤光治良、西野辰吉、宇野浩二、井上靖、大江健三郎、開高健，后附按語：“以上九人，有的是老作家，有的是青年作家，在日本文學界比較活躍，擬各出一種長篇（中篇）或一本短篇小說集，選題尚未確定。”

這十八個選題，據我所知，在六十年代實際出書的，只有五種：木下順二《夕鶴》（中國戲劇出版社一九六一年版）、手塚英孝《小林多喜二傳》（作家出版社一九六三年版）、山代巴《板車之歌》（作家出版社一九六二年版）、西野辰吉《晨霜路上》（作家出版社一九六六年版）、井上靖《天平之甍》（人民文學出版社一九六三年版）。至于規模頗大的《日本現代短篇小說集》選題，大概就是一九八零年外國文學出版社出版的《日本當代小說選》（上下冊）的前身（外國文學出版社是人民文學出版社的副牌，專門出版外國近現代文學，成立于一九七九年六月）。

其中所列作家，中野重治、阿部知二、芹澤光治良等幾位，五十年過去了，仍無一本正式的專書譯介過來。我感到遺憾的是《藏原惟人文學論文集》一書，篇目都定下了，卻終究沒能出版。藏原惟人的理論底子厚，可惜，從《藝術中的階級性與民族性》（文之譯，上雜出版社一九五三年版）以降，他的著作就再沒翻譯出版過了。

手上這批材料據云是鄭效洵先生身后散出的。六十年代初，鄭效洵任人民文學出版社總編室主任，主持外國文學的出版工作。鄭先生在草案稿上偶有批注，如在《藏原惟人文學論文集》、《宮本顯治選集》兩條選題下用紅筆注明：“選目征求意見？本人為日共負責人。”宮本顯治倒是沒問題，從一九五八年七月當選為日共中央委員會總書記，之后在任十二年。藏原惟人就麻煩一點，一九六一年七月，他在日共第八次代表大會上被解除了文化部長和《前衛》雜志總編輯職務。這一變故，很可能會影響到選題罷。不過，在一九六四和一九六六年日本共產黨第九次和第十次代表大會上，藏原惟人又再次當選為中央政治局委員，并再次出任文化部長。這又是無法逆料的了。不管怎么說，藏原和宮本的文選最終都沒出成。如今怕沒誰在乎他們的名字了，成為歷史之陳跡，勢所必至。

《西亞非洲現代文學作品選題計劃（草案）》“說明”部分第二條云：

（二）計劃中選擇介紹的重點，是進步作家的反帝反殖民主義作品（古典作品選題計劃另訂），但為了團結更多的作家，以及幫助國內讀者了解西亞非洲各國的文學發展情況，也適當列入了一些重要作家的、內容并不涉及反帝斗爭的作品，如塔哈·胡賽因（阿聯、埃及）的《日子》，米哈依爾·努埃梅（黎巴嫩）的《短篇小說集》。另外，也列入了幾種白人作家寫的、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非洲現狀的作品，如南非的《插曲》和《讓這日子毀滅吧》。

事實證明，這一計劃中多數此后都出版了，也許政治上沒問題是主要的因素。有些書，出版時名字換了，比如尼日利亞作家阿契貝的《瓦解》 （作家出版社一九六四年版），在選題計劃里叫《生活在瓦解》；塞內加爾作家桑貝內·烏斯曼《神的兒女》（作家出版社一九六四年版），在選題計劃里叫《上帝的孩子》。

也有沒出版的，如選題第八條：“（黎巴嫩）米哈依爾·努埃梅短篇小說集 ‘敘美派’老作家，作品主要反映資本主義社會貧富懸殊的不公平現象。”這位“努埃梅”，現多譯為努埃曼，后來有三部作品譯為中文，但都是在八十年代后了，而且并沒有一本短篇小說集。再如第十七條：“（南非）杰拉德·戈登：讓這日子毀滅吧（小說）。作者是南非白人，描寫南非黑白混種人的悲慘遭遇。”這部小說從未見出版。

《拉丁美洲現代文學作品選題計劃（草案）》“說明”部分第二條云：

二、這個選題計劃，包括十三個國家二十三位現代作家的二十四種作品（古典作品選題計劃另訂）。其中墨西哥兩種，危地馬拉一種，巴拿馬一種，古巴三種，委內瑞拉兩種，厄瓜多爾兩種，秘魯兩種，玻利維亞一種，巴拉圭一種，智利三種，阿根廷兩種，烏拉圭兩種，巴西兩種。

拉丁美洲的這二十四種作品，有一部分按計劃出版了，比如秘魯作家塞薩·瓦葉霍“描寫美帝壟斷企業鎢礦公司對秘魯工人的剝削和壓迫”的小說《鎢礦》（作家出版社一九六三年版）、智利詩人聶魯達“歌頌古巴革命的新詩集”《英雄事業的贊歌》（作家出版社一九六一年版）。但也有不少是當時并未問世的，比如委內瑞拉作家伽葉古斯（后來改譯為加列戈斯）“反映拉丁美洲封建大莊園制度的黑暗”的小說《堂娜芭芭拉》，中譯本一九七九年才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而危地馬拉作家阿斯圖里亞斯“諷刺抨擊拉丁美洲獨裁統治者”的小說《總統先生》則是外國文學出版社于一九八零年出版的，有可能屬于“文革”前就已約稿的那一類。

還有一些從未出版。選題第六條：“（古巴）阿萊霍·卡彭鐵（一九零四— ）詩集。作者系古巴當代著名詩人。”卡彭鐵的作品，現在頗受文學愛好者的歡迎，但并沒有專門的詩集出版過。選題第十六條是聶魯達的《平凡的歌》，注明“作者的新詩集”，這本書沒有問世。事實上，在《英雄事業的贊歌》之后，聶魯達作品的譯介就停止了，再次出版，已經是八十年代初的事。何以如此，下面還會談到。

《翻譯和出版外國現代政治、學術重要著作選題目錄（草案）》這份材料，內涵特別豐富，政治、哲學、經濟、歷史各類，只能略過不提，專談文學類。

文學類在此選題目錄中占從第二十九頁到第三十九頁的十一頁篇幅，涉及書目共八十三種。其中，蘇聯哲學研究所和藝術史研究所編著的《馬克思列寧主義美學原理》和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編《現代美英資產階級文藝理論文選》兩種，在該選題目錄中，即標明“已出版”。另外，《加里寧論文學與藝術》、《日丹諾夫論文學與藝術》兩種，原目錄中寫的是“已在編譯”，而鄭效洵先生的批注將之改為“已出版”，實際上，《加里寧論文學與藝術》由人民文學出版社于一九六二年八月出版，《日丹諾夫論文學與藝術》由人民文學出版社于一九五九年六月出版，都在選題目錄草案封面所題的“一九六三年一月”之前。可知此目錄擬定較早，匯總時沒有及時更新相關信息。

除去已出版的四種，所余七十九種，最終在六十年代成書的極少。舍蘇聯的文藝論著不論，據我所知，出于資本主義國家評論家之手的著作，只有兩種隨后得以出版：一是現代文藝理論譯叢編輯部編《勒菲弗爾文藝論文選》（作家出版社一九六五年八月版），一是周煦良等譯《托·史·艾略特論文選》（上海文藝出版社一九六二年一月版）。

這份書單，特別令人興嘆。首先是，擬定選目的人視野極開闊，觸覺極敏銳，當時世界文藝思想的重要流派、重要人物，幾乎都關注到了。其中有些選題是到八十年代才成書的，如《盧卡契文學論文集》（二卷，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一九八一年版）。又如“瑞士學派文學論文選”一條下注明：“從下列作者的著作選譯：魏爾里：《文藝學概論》。凱塞爾：《語言的藝術作品》（一九三九年）、《談人的真實—德國文學中的一個概念的演變》（一九五七年）。斯達依格：《作為詩人的想象的時間》（一九三九年）、《十九世紀德國杰作》（一九四三年）、《詩學的基本概念》（一九四六年）、《音樂與詩》（一九四七年）。”我們知道，沃爾夫岡·凱塞爾《語言的藝術作品》中譯本是上海譯文出版社一九八四年出版的，而埃米爾·施塔格爾《詩學的基本概念》則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于一九九二年才翻譯出版，去選目擬定之時將近三十載矣。

不唯時光蹉跎，兼且令我們徹底失掉了了解一些人物、流派的契機。比如日本的中野重治、野間宏，又如英國的西·臺·路易斯、斯悌分·斯本德，到現在也沒有一本他們的評論集譯介過來。而他們活躍的那個時代又好像一去不返了，這就再沒有了譯介的理由。這簡直是無從彌補的空白。我們今日文藝識見的蒼白與貧乏未必不能從這種地方找到遠因。

人民文學出版社的《外國文學編輯部（1964年）6—12月出書計劃》共兩份，一份顯然是待改定的草稿，一份則為增訂修正后的改稿。前者稱“初步擬訂為八十種，15，013千字”，后者稱“八十八種，15，348千字”，在數目上有所增加。

出書計劃中明確開列了每種書發稿、發排、初校、付型、印裝的情況，對了解人民文學出版社當年的出版流程很有幫助。事實證明，有些書的確是按計劃出版了，但也有些就延后或干脆不出了。如《日本的黑霧》一書，在計劃中寫著“6/6發排，初校付型”，并注明“急件書，作者九月來我國訪問，八月出”。然而，松本清張這部小說在人民文學出版社的實際出版時間是一九六五年九月，也就是說，比計劃晚了一年才出。檢《松本清張全集》后所附年譜，一九六四年松本清張出國訪問，只去了歐洲和中東，并沒有到中國來。這或許就是出版推遲的原因了。

至于有些標注著七月、八月、九月發稿的書，就有很多最終未出版的了。如有一本阿爾及利亞的作品，書名叫《尸灰的寂靜》，標著“九月發稿”，后面注明“配合亞非會議，十一月出”，但其實從未出版。《有吉佐和子小說集》一種，標著“翻譯中，擬八月發稿”，并注明“作者擬來華訪問”。但這本書當時未問世，一九七七年人民文學出版社出了一本《有吉佐和子小說選》，很可能用的就是當年的譯稿。

在最終未能出版的諸種書中，最令我惋惜的是《德萊登文學論文選》。約翰·德萊登（John Dryden）是十七世紀英國著名的詩人、劇作家，也是英國文學批評的開創者。擬目中的《德萊登文學論文選》，字數十二萬，篇幅不大，但想來也是極珍貴的，因為直到今天，我們仍然沒有一本德萊登文學批評的中譯本。人民文學出版社曾于一九五七至一九五八年間出版《文藝理論譯叢》輯刊共六冊（后來改名《古典文藝理論譯叢》，出至第十一期停刊），在一九五八年第四期的《文藝理論譯叢》上刊出了德萊登的兩篇論文，分別為《悲劇批評的基礎》（袁可嘉譯）、《英雄詩及詩的自由》（劉若端譯），我猜，擬目中的《德萊登文學論文選》就是打算在此基礎上增加若干篇目成書的。

《人民文學出版社1961—64年出版外國現代文學情況》，應該是向上級匯報用的材料，工楷復寫，但有修改處，第一頁右上角有“鄭存”字樣，是鄭效洵先生自留的底稿。

材料開頭說：

我社一九六一年至六四年共出版外國古典和現代文學作品一百四十六種，其中現代文學作品九十九種，古典作品四十七種，外國現代文學占百分之六十八。由于國際斗爭形勢的發展，世界人民反帝反殖民主義革命運動的高漲，上級曾指示我社注意加強亞非拉地區文學的介紹；另一方面，蘇聯和東歐各國蛻化為修正主義國家，可出的作品越來越少，因此近二三年來介紹亞非拉作品的比重，逐年增加，在四年來介紹外國現代文學作品的九十九種中，亞非拉各國占六十九種，蘇聯東歐二十七種（大都是六一至六二年間出的），西歐北美三種。

這段話很能概括六十年代前期人民文學出版社的出版氣候。

其后，這九十九種現代文學作品被分為四類排列：

第一類是“思想性、戰斗性強的優秀的革命文學作品及密切反映當前國際反美斗爭的作品，共十種”，有代表性的如《南方來信》（一、二集），“從去年五月（指一九六四年五月—引者按）出版到今年三月，已分別印了1，970，000冊和2，100，000冊”。兩種書在不到一年的時間里共印行四百余萬冊，確實是相當可觀的印量。

第二類是“各國革命、進步文學，主要是亞、非、拉民族主義國家和蘇聯、阿爾巴尼亞、保、匈、越、朝、古巴、蒙、捷等社會主義國家的作品共七十八種”。

第三類是“為了某種目的的需要而出版，意義不大的作品共十種。如為了支持古巴革命勝利而出版的（智利）聶魯達的《英雄事業的贊歌》（作者修正主義面目當時尚未暴露）；為配合日本紀念鑒真和尚東渡一千周年而出版的《天平之甍》和“亞非叢書”中為照顧國別及作家而出的《托康巴耶夫詩集》、《深厚的情感》、《鬼無鬼島》等”。聶魯達一九五七年訪華后即不懌于對毛的個人崇拜，他的“修正主義面目”是早晚要為中國人民所知的罷。《托康巴耶夫詩集》、《深厚的情感》分別為蘇聯和蒙古的作品，而《鬼無鬼島》是日本作家堀田善衛的小說，印量只有一千五百冊，倒是值得留意的一本小書。

第四類是“出版后發現內容有缺點或錯誤的作品，計一種，即（古巴）《志愿女教師》。原作曾獲古巴政府對外聯絡機關‘美洲之家’小說獎。描寫知識分子參加革命隊伍，思想得到改造，但有三分之一篇幅暴露自己的錯誤和反動的思想而缺乏批判，已請示改為內部發行（書上不印‘內部發行’字樣）”。

是誰在決策出什么、不出什么？或者說，掌握書籍的生殺大權的究竟是哪些人？鄭效洵在《翻譯和出版外國現代政治、學術重要著作選題目錄（草案）》上隨手記下的筆記，或許透露出些許消息。鄭先生在第二十八頁空白處寫下“專談文學（一號下午除外，下周較忙[在三至五去津]）”，當是對開會討論出版選題的備忘，豎著一列列出了參加者姓名：葉、戈、卞之琳、陳、李芒、孫、鄭。“葉”也許是葉水夫，“戈”應該是戈寶權，“陳”可能是陳冰夷，“孫”或許是孫用，“鄭”應該是鄭效洵自己。葉水夫、陳冰夷、鄭效洵都是當時主持外國文學譯介工作的主事者，戈寶權、卞之琳、李芒、孫用則是外國文學中不同語種的專家。

當然，最大的決定因素，從來不是個人，而是政策、是潮流、是形勢。所以不要去責怪那些對好書實施了人工流產的個人，你知道，他們也同樣催生過許多好書。面對那些不存在的書，其實沒有激烈的怨憤，甚至沒有深深的遺憾，只有那么一點兒悵惘，如對一切遙不可及的好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