鍵盤英雄們去哪兒了

石勇

英國人喬治·奧威爾有一本很好玩的“反烏托邦小說”，叫《動物莊園》。大概意思是，在人的統治下，動物莊園里的動物們處在水深火熱之中，過著牛馬不如的生活；后來，豬領導動物們起來“起義”，把人趕跑了；但在豬的統治下，一切似乎并沒有什么本質的區別—好像還更悲慘。

在這部小說的最后，人和豬一起喝酒、打牌狂歡。這一幕被動物們目睹，它們驚奇地發現，已經分不清“誰是人，誰是豬”了。

現在我們來做一個思想實驗，假設馬、牛、雞、鴨、羊等動物，突然間精神正常，從被洗腦的狀態中清醒過來，在觀點上都認為，“所有動物一律平等，但有些動物比其他動物更平等”篡改、違背了當初“所有動物一律平等”的理念。請問，這樣的統治還能繼續下去嗎？

似乎凡是正常人都會得出這樣的判斷：統治很難繼續下去。

但我想說：恐怕不必然如此。

讓我們回到現實，打開一下記憶。還記得在抓“大V”、抓“造謠者”之前，網絡、微博的盛況嗎？那個時候，逛一圈微博，感覺就像是要沸騰一樣。但結果呢？我們都看到了，當“大V”被揭露，“造謠者”被懲罰，什么都沒有發生，事實上也不會發生。當年那些鍵盤英雄們，如今都消失不見了。

這說明一點：所謂的觀點、“民意”往往是靠不住的，有時候甚至是一個幻覺。

心理分析有一個深刻的洞察，就是，對于一種社會、政治制度來說，真正構成對它的支持的，并不是人們的觀點，不是所謂的“民意”，而是人們的心理結構，即人們的自我、性格。反過來說，只要人們的自我、性格和制度是同構的，那么，制度就是堅固的，不管人們嘴巴上喊什么。

所以，“洗腦”算什么？“洗心”才是牛叉。

洗腦，你只能改變一個人的認知模式，讓他在觀點上、行為反應上變成你需要的樣子。而一個人在觀點上的改變非常容易（比如有無數例證可以證明一個人從極左變到極右，或從極右變到極左就沒有任何障礙）。同時，他變成你需要的樣子，也是可以通過表演來完成的哦。比如“愛國”，一個人是可以表演他“愛國”的，如果有表演天賦那更是如此了。同理，貪官們大多是表演“廉潔”的高手。

洗心呢？則是改變人的自我和性格，讓他在心理結構深處，就和制度綁在一起，因此，他們最多是從所謂的觀點上、情感、情緒上、利益上反對制度中的“人”，而絕非制度本身，因為他們在心理上無法適應另外的制度。比如，對于封建專制時代的老百姓來說，“反貪官”之外還“反皇帝”，超出了他們的心理適應力。不是被洗腦，而是被洗心的人，才是制度可靠的群眾基礎。

為什么說所謂的觀點、“民意”靠不住呢？因為它更多的是來自于人的認知、利益、情感、情緒，而非人格、性格。心理分析大師弗洛姆在晚年的一次談話中揭穿了這個秘密。他在分析當初為什么沒有多少德國人真正去反抗納粹時提到，真正能夠并且反抗了納粹的，并不是那些在觀點上主張反抗這個制度的人，而恰恰是那些不具有“獨裁主義性格”的人，因為只有后者才有“信心”去反抗—信心和頭腦沒關系，它是心理結構的產物。

同樣，勇氣和力量也是來自自我和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