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仲南
習武之人,都知什么叫“陣腳”,一扎馬,腿腳穩當當地佇立著,一看那架勢,一看那閃亮的眼珠子,便知道這人功力不淺,“陣腳”很扎實。但“陣腳”扎實的人,也經不起胡亂指揮,如指揮不當,瞎傳指令,一定會令人武功全廢,“陣腳”松松垮垮。中國功夫玩“氣力”,外國拳術講“力氣”,不同一碼事。一字之差,大有學問。
過去單位搞運動會,一定會有拔河比賽。拔河比賽和圍棋、象棋不同,拔河比賽一定要有懂指揮的人,針對現場的實際情況,做出判斷,然后氣充丹田,聲音洪亮地領喊口號:“1、2、3,加油!1、2、3,穩住!”反復高叫類似的口號。這時,一支隊伍不適宜安排或自發出現五六個指揮,這五六個人萬一亂喊口號,亂指揮,喊的內容稀奇古怪,就會令隊員無所適從,人心就不齊,力就不往一處使。這無異于添亂,“撬松”了自家的“陣腳”,瞬間兵敗如山倒。這時,輸了的運動員就會一邊擦汗一邊埋怨:“哎呀,別亂叫了!都不知聽誰的,亂七八糟,陣腳松垮,這輸定了。”你看,就這么回事。
圍棋和象棋不同,棋手需要安靜,如果兩軍對壘,棋手后面各有一群大漢,手拿小旗在那吶喊,高呼口號,不管棋手多么的沉穩,多么有定力,頭幾分鐘還可以笑一笑,擠一點笑容。如果口號繼續喊下去,棋手就會血壓飆升,心跳“怦怦”,如敲響鼓。于是兩眼無光,連棋子都看不清了。滿盤棋子,看成一個個肉包子。
所以,口號這東西是要看場合,看對象,看事物的性質,必須十分講究,必須用科學態度去看待。而亂編口號,亂喊口號,沒一點好處。“文革十年”是口號的創作年,口號品種豐富,世界第一。但你要找一條合情、合理、合法的口號,你叫挖“冬蟲草”的師傅來挖掘,一條也找不出來。那時比較流行的口號是:“橫掃一切害人蟲!”“某某某不投降,就叫他滅亡!”“砸碎走資派的狗頭,叫他永世不得翻身!”“打倒反革命,打倒某某某!”一喊口號,驚天動地。那年頭凡在什么地方開批斗大會,傳達什么指示,一定要高呼口號,以及放鞭炮。方圓十里內,麻雀落地,蚊子嚇死,老鼠挪窩,好人昏迷。所以那時滅蚊子沒像今天那么艱辛,不用區長、市長出面。
我們今天仍有不少人喜歡編口號,喊口號,有的內容十分怪異。有一所學校,為了“告誡”學生合理作息,寫了一標語口號在學校教師黑板上方,醒目地寫著:“生時何必久睡,死后自會長眠。”真是驚心動魄。還有人講什么“對病人永遠同情,對腦殘永遠寬容,對流氓永遠鄙視”,最近這些罵崔永元的話,說白了也是“口號”新編,屬于口號通俗版,用來罵人,顯得花拳繡腿,街市的功夫。
有的女青年在找對象期間,也旁若無人般高喊:“這是我的菜,你們都別搶!”這種素質,令男方馬上想起了砧板上被砍的骨頭、肉塊,臉上賠笑,背后冷颼颼。有些男的為了表示自己體貼人,向女的喊叫:“我是暖男!”“暖男”是指什么呢?估計你找馮友蘭的弟子,找盧梭、托爾斯泰、老子、孟子的弟子也搞不清。還有的女人大叫:“我是一吃貨!”那些讀了幾年書的男青年,上了一定年齡的女人、男人,怎么想也想不起“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那種意境,只會想起站在飯店門口那長相頗粗壯的女咨客。
搞政務的也喜歡喊口號,南方有一個城市的領導,過去也常喊:“不怕辣,辣不怕,越辣越好!”他一喊,部下也只能跟著喊:“辣醒腦!辣醒人!清醒全靠辣!”搞得飯堂的師傅以為領導變成“造反派”一樣,向廚房公開提意見了,他們愧疚不懂制作“辣不怕”的菜。還有一位副市長,喜歡喊“廉政工程”,喊“安居工程”,結果貪污3億多,口是心非。有的設計師高喊“美在花城”,卻把廣州設計得沒有一條直的馬路,新建樓房距馬路十米八米。到處是經濟圈,到處是小區割據,各占山頭,那些管理模式,有點像“團伙”、“幫派”一樣,十分恐怖。到處高樓,距離接近,回到家里,仍然像站在15人的電梯里,被人看著你一舉一動,你只能嚴肅地生活著。這種心情,設計師知道嗎?這是給群眾添煩,給領導添亂。這是現代城市的陷阱。
我們生長在一個喜歡口號,喜歡煽情的氛圍里,沒什么可指責的,因為我們都有這種基因。但我們應逐漸清醒,不能提倡那些亂人心、亂自己、瞎折騰、撬松自己“陣腳”的口號。理由很簡單,要理性不要煽情,要依法辦事不要靠權勢辦事,要簡單明了不要復雜糊涂,要科學發展不要亂干快上,要幫忙不要添亂!必要的警句、格言、口號,滅掉是不可能的,但不講人性,不講社情民意,不講法理,不講科學的口號,一定要控制,越少越好。如北京那所著名大學的教授,罵完趙本山,又罵小崔的那位新編口號的人,也請學會講情節,學會講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