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輝
一戰以后至二戰之前的西方文學,如果說有共同特征的話,那就是由戰爭所造成的幻滅感。悲哀、沮喪、挫敗、迷惘、彷徨、絕望、無意義,成為這一時期西方文學普遍的主題。
100年前的7月28日,奧匈帝國對塞爾維亞宣戰,拉開了一戰的序幕。在隨后的4年多里,這場戰爭造成了駭人聽聞的損失,死亡人數約1500萬人,總傷亡人數超過3500萬人。與這些冰冷數字聯系在一起的是血肉模糊的戰壕,被戰火燒烤的大地和千千萬萬個喪失了丈夫、妻子或子女的悲慘家庭。可怕的戰爭給作家們的心靈造成了巨大而持久的沖擊。他們通過作品控訴殺戮,諷刺政客的虛偽和無情,感嘆普通人的渺小和人生的無常。
仔細閱讀那段時期的西方文學作品,可以看到在許多風格迥異的作品中,都隱藏著一個灰色、壓抑的精神世界。盡管也有作家盡力表現人在逆境中的掙扎奮斗和精神的閃光點,但一戰后西方文學的基調是灰暗的。美國作家海明威、英籍美裔作家艾略特、瑞士籍德裔作家黑塞、德國劇作家布萊希特等作家的作品都表現了戰后人的精神迷惘和對生命的失望。他們大多有參戰經歷,海明威志愿參加了第一次世界大戰,福克納、菲茨杰拉德等也曾參戰,戰爭也給他們的作品打下了深刻的烙印,海明威的代表作《永別了,武器》和《太陽照常升起》都與他的戰爭經歷有關。這批作家又被統稱為“迷惘的一代”,因為他們不再相信虛偽的道德說教。
一戰不僅造成了巨大傷亡,還埋下了未來沖突的種子。某些杰出的作家,預見到比一戰更可怕的戰爭有可能爆發。他們在作品中表現了人類世界弱肉強食的殘酷性,揭示出權力、金錢總是屬于庸俗鄙陋之徒,正直、善良的人卻往往一無所有。黑塞的作品對當時的世界洞察尤其深刻,他于1926年發表的小說《荒原狼》以超現實主義的手法,反映了正直之人的思考與掙扎,揭示了扭曲的現實對人的摧殘,指出英雄與真正的人不被需要,只有沉迷低級娛樂,追求金錢,逢場作戲才能在這個世界上活得漂亮;他還諷刺一些政治家將戰爭當成減少人口的兒戲,控訴了毫無意義的殘酷戰爭,并暗示更可怕的戰爭可能在未來爆發。
時代在向二戰邁進的過程中,許多思潮在文學中得到了反映,20世紀20年代中期,資本主義和共產主義的思想沖突在文學作品中變得尤其明顯。到了30年代,經濟大蕭條使一些作家重新審視文學的目的,更加明確地強調文學的政治化,相信文學必須揭露野蠻與卑鄙,同時探索更公正的人類社會。一戰之后西方文學花園的悲觀主義花叢中,到這一時期逐漸生長出了幾朵樂觀主義的花朵:W·H·奧登、克里斯托弗·伊斯伍德等英國青年作家開始表現出樂觀主義精神。
與一戰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的二戰的爆發,更使某些西方作家表現出對政權的極度不信任。一戰制造的幻滅感,與二戰制造的新的恐懼感相混合,通過政治諷刺小說在新時期再現。
戰場上硝煙易散,而戰爭的陰影則會籠罩在文學上長達幾十年,影響著幾代人的世界觀和價值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