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的天體行為藝術

廖保平

夏天已至，很快海灘上或者泳池里就是香艷的比基尼了。膽子大的，還會玩玩裸泳什么的。每年三亞大東海的天然浴場，都有一些裸泳愛好者，讓很多游客感到尷尬。這事要放在中國的商周時代，或是更遠古的堯舜禹時代，可能就沒什么。

司馬遷在《史記·殷本紀》中說：“（商紂王）大聚樂戲于沙丘，以酒為池，懸肉為林，使男女裸相逐其間，為長夜之飲。”

搞“酒池肉林”，讓男男女女裸體在一起追逐狂歡，成了商紂王奢侈荒淫的“罪證”。其實是冤枉了紂王，回到當時，不過是紂王給男女相會提供了免費的場子和食品。

因為人類的婚姻主要有群婚、氏族婚、對偶婚和一夫一妻幾種形態，其中對偶婚有望門居制和居婦家制兩個階段，望門居是男女各自住在自己的母族，雙方像大禹和涂山氏那樣“通之于臺桑”，沒有固定的家庭生活。到了居婦家制，就有點像男人做上門女婿一樣住到丈母娘家里了。

商紂王時代去古未遠，估計還遺留著群婚制或“通之于臺桑”的野合習俗，就像現在某些少數民族的特定節日，允許男女談情說愛，裸體嬉戲，野外媾和，人們也不會指責。商紂王“大聚樂戲于沙丘”，讓人們裸奔媾和，還供應免費的酒肉，也許就是一種習俗。

這種習俗到周代仍有保留，《周禮》規定：“中春之月，令會男女，于是時也，奔者不禁。”也就是說，一年的中春某個日子，政府讓男女相會，哪怕私奔也不禁止，而且，“若無故不用令者，罰之。”所以，有學者認為，這是當時的統治者在特殊情況下，為督促適婚男女及時婚嫁以增殖國家人口，穩定社會而采取的一項特殊的婚姻政策，是當時國家所推行的“仁政”政策的具體體現。

裸戲、野合的遠古習俗，在今天漢民族里難于尋覓了，男男女女裸體在公共場合，還“相逐其間”，不僅是傷風敗俗的事，還可能犯了聚眾淫亂罪呢。

不過，不與道德或法律相抵觸，在合適的時間地點，裸一下，玩點天體文化，也沒有什么大不了，古代文人常干這事。譬如詩仙李白在《夏日山中》寫道：“懶搖白羽扇，裸體青林中。脫巾掛石壁，露頂灑松風。”說是夏天的時候，估計酷暑難耐，詩仙連扇子都懶得扇，把衣服帽子脫光，一絲不掛地在山林中晃蕩，沐浴山風，涼爽涼爽。

明末清初的文學家李漁也像李白一樣消暑，他在《閑情偶寄》中云：“匪止頭巾不設，并衫履而廢之，或裸處亂荷之中，妻孥覓之不得，或偃臥長松之下，猿鶴過而不知。”即脫得溜光躲于亂荷之中，或是裸躺在松林之下，老婆孩子都找不到，涼爽悠哉，好不快活。

最有名的裸者，恐非劉伶這家伙莫屬了，《世說新語》記載，他喝酒喝高了，便“脫衣裸形在屋中”，有客人進來目睹此狀，譏笑他有傷風化，他卻反駁道：“我以天地為棟宇，屋室為裈衣，請君何為入我裈中？”反問進屋的人為什么鉆進他褲襠里，真是得理不饒人。

記住，這些文人裸得文明，再性情中人，也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裸，甚至連“妻孥覓之不得”，要是像下面說到的漢靈帝劉宏那樣裸，就要遭人非議了。

漢靈帝特別喜歡游泳，尤其喜歡和女人裸泳，“初平三年，游于西園，起裸游館千間”，“帝盛夏避暑于裸游館，長夜飲宴。宮人年二七已上，三六已下，皆靚妝，解其上衣，惟著內服，或共裸浴。”

大約是后宮佳麗太多了，靈帝修了上千間裸游館，由四通八達的人工水渠相連，浸泡香料，挑選14歲以上18歲以下的宮女“共裸浴”。有時候他挑一些身材嬌小、皮膚白嫩的宮女為他劃船，故意將船弄翻，看宮女們落水后畢現的肌膚，以此取樂。如此快活生活讓漢靈帝不禁感嘆，“假如一萬年都這樣的話，那真就是天上的神仙了。”

西園雖說是皇家私園林，宮女廣義上是皇帝的女人，但是，如此明目張膽地男女裸泳，整夜飲酒作樂，顯然有失體統，成了漢靈帝荒淫的罪證，“及董卓破京師，散其美人，焚其堂館。”漢靈帝渴望做萬年神仙，不料三十三歲早逝，死后被謚為靈，靈在謚法中解釋為“亂而不損曰靈”，其實就是說他是個無道昏君。

后來的趙武帝石虎，也喜歡這樣裸泳。石虎修了一個露天的大型“四時浴室”，相當現在所說的恒溫游泳池，夏天冬天都能用。夏天的時候，將外面的渠水引入池中，冬天的時候，則把無數個銅鑄屈龍燒得通紅，扔到水中，將水加熱。石虎與自己喜歡的宮女寵妃解衣寬帶下水裸浴，呈天體狀，池邊擺置酒食，可以邊洗邊吃邊作樂，以至通宵達旦，這里又叫“清嬉浴室”。

無獨有偶，元朝的末代皇帝順帝，也是個裸游愛好者。元順帝在御花內建了個露天水上樂園，稱“漾碧池”，專供其與嬪妃游泳。“池中又置溫玉狻猊、白晶鹿、紅石馬等物，嬪妃沐浴之余，則騎以為戲。或持蘭蕙，或擊球筑，謂之水上迎祥之樂。惟小娥體白而紅，著水如桃花含露，愈增妍美。”從這些描寫可以看出，浴池設置了各種娛樂設施和內容，元順帝和嬪妃們玩得相當嗨，對女人的玉體觀察得也細致，什么“桃花含露”，“禾桃之女”，真虧順帝同志想得出來。

劉宋前廢帝劉子業更甚，《南史》記載，“帝好游華林園竹林堂，使婦人裸身相逐，有一婦人不從命，斬之。”劉子業竟然叫一群妃子和宮女一絲不掛地做捉迷藏游戲，供他觀賞，想必看到各色裸女的千萬儀態，劉子業獲得了極大的心理滿足。但也有人不從的，有個女子不愿意裸，劉子業就把她殺了。以后，劉子業老是夢到那個女子來騷擾他，就把宮中一個長相與那女子有些近似的女人殺死。

劉子業淫亂殺人，搞得人心惶惶，眾叛親離，最后被近臣所殺。《宋書》評價他，“手足靡厝。行穢禽獸，罪盈三千。”可謂準確。

觀古可以知道，除了特殊的習俗，比如清朝吳震方《嶺南雜記》記載，在當年的粵西一帶，男女在河里裸浴，哪怕公公與兒媳婦、小叔子嫂嫂一起，也不避諱，“浴時或觸其私不忌，惟觸其乳則怒”，即男人即便碰到女性私處也沒有關系，但不能碰女人的乳房。除了這樣的特殊情況，只有在私域裸體是被認可的，甚至還演繹了不少裸體佳話；而在公共場合裸泳裸曬，是不被肯定的，往往和荒淫相提并論。

這說明，千百年來，人們對裸體是有時間與場合要求的：別人雖然不宜鉆進你的褲襠，但你也不宜裸進他人的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