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雪: 語言和語言之間的可能性

Cathy

“藝術是無用的，也是有用的。喜歡藝術，沒有為什么，沒有目的，沒有原因，因為一直覺得生活和生命中的一切都跟藝術有關，不做這個做什么？”

用動畫電影表現瓷的世界

與耿雪是在她家里見的面。她家有一個地下室，還包括一個很小的院子。一般做瓷器的時候耿雪會去景德鎮，這個地下室是之前拍攝海公子的地方。繞過地上擺放著的木板，就在盛放早年作品的柜子旁邊，一些零星物品隨意置于桌上，顯然還沒有來得及收拾，或者草草地整理了一下，像個剛結束的戰場。

《海公子》是耿雪版畫系研究生畢業作品，其實畢業作品這個稱號并不重要，因為耿雪一直維持著創作的節奏。《海公子》已于今年5月份提前在零藝術中心策劃舉辦的耿雪個展中作為最新作品亮相。長達13分鐘的視頻以類似古典動畫的形式拍出一個志怪氛圍的瓷的世界，在這個世界里，周遭環境都透著水汽，人物則由線牽著，使得動作濃縮概括，充滿儀式感，對瓷的大特寫，絲毫沒有減弱材質的質感，反而讓人凝神驚嘆。耿雪的作品也被選入央美《千里之行》展覽，在眾多優秀作品中，《海公子》仍然是一眼可以吸引住你的。瓷的美麗，那種晶瑩和冷冰冰的精致，以及整個作品的詭異氣氛，自然成就一個世界。

耿雪的瓷雕大部分都是小體量，非常精致和細膩，但是不仔細觀察并不容易看出來。從材料上來說，“瓷釉的釉層有著玉質的感覺，放大效果特別好，能夠表達瓷器的靈性。也許因為景德鎮的濕氣很重，瓷器燒制出來之后，表面還是可以呼吸，濕度一大，就有一層水汽，像人的皮膚。這種呼吸人能感覺到，但看不到水珠，有一點情色的感覺。瓷這個材料，特別敏感，從火里出來，卻一點熱烈的感覺也沒有，擁有很復雜的性格，如果只是做個雕塑，人不太能感覺到里面豐富的感受，不用敘事性的方式很難傳遞。如何把這種習慣性的審美帶入另一個空間，讓它發生一點點變化，創造一種以往沒有的視覺經驗？”

耿雪研究生二年級去德國卡爾斯魯厄藝術設計學院交流了一年。卡爾斯魯厄藝術設計學院以設計和多媒體專業著稱，而耿雪對多媒體的興趣可能源自之前去卡塞爾文獻展看到的藝術作品。在卡爾斯魯厄市區內，還有藝術與媒體（技術）中心（Center for Art and Media，簡稱ZKM）——世界上第一個以"互動藝術"（Interactive Art）為主題的藝術機構。耿雪在半年時間里選擇了關于電影、影像、聲音方面的課程，自己拍攝了一些視頻作品。在交流學習之后，對這種視覺語言才有把握，決意要拍出一部動畫電影來。

先在景德鎮制作人物和場景，這就要花去半年時間。依據不同的天氣情況，作品出來的效果都會不同。回到北京之后，場景布光，逐格拍攝，每天畫第二天的分鏡，總共拍了幾萬多張，最后剪輯，配樂，因為想趕上畢業展的時間，“一天當兩天使，出去吃飯都沒時間。”現在看來，不到一年時間做出的《海公子》是一個非常完整的作品，這里的跨界嘗試具有新意，但同時也有深厚的傳統積淀。

從韓熙載開始，回到海公子

耿雪從央美附中進入雕塑系本科，大三的時候在課堂上接觸到瓷雕，實習又去了景德鎮，05年做了第一批小的青花作品，06年在景德鎮租了工作室，年底開始做《韓熙載夜宴圖的一種表述》。“我一般都是先做出來再拿給大家看，想法都是自己的，但是為什么選擇韓熙載夜宴這個題材，肯定是有傳統學院教育的影響。”

好多人是從耿雪07年的本科畢業作品《韓熙載夜宴圖的一種表述》開始關注她的，從這部作品到后來的《上河圖》，這些大主題創作已經展示出耿雪對陶瓷雕塑這種手段的得心應手和對傳統文化的一種把握。《海公子》個展策展人夏彥國對《韓熙載夜宴圖的一種表述》印象特別深刻，“好的作品是內容和形式凝聚一體的，如果它是視覺的，那么它一定會首先在視覺上觸動你。”

耿雪本科畢業時也考慮出國讀研究生，甚至因為考場爆滿而跑到澳門去考了托福。但是創作的感覺剛剛好，大家建議先積累作品，在能夠把握這個感覺的時候多做一些。在本科畢業后的三年時間里，她去過韓國、英國、日本等地進行藝術家駐地交流項目，在每個項目之余，還會通過沙發客這個網站去尋找當地人家里借住、體驗、旅行。

就藝術創作土壤而論，“我在外面待得心里不是特別舒服，外面形形色色的作品自己找不到標準。西方的東西不太容易給我深入的回饋，表面視覺很好，內心想表達的還是自己文化里面的東西。”這個階段，耿雪內心越來越向東方文化藝術回歸。耿雪很早就喜歡徐冰的《天書》、《何處惹塵埃》，在聽到徐冰回國接收研究生之后，考了兩年，于2011年回到央美讀徐冰的研究生。

關于學院和老師的影響，耿雪認為徐冰老師的概括很準確，他說你從學院所獲取的東西是隨機的，不可能事先預知。因為這里集中各種人、各個領域的精英，隨時隨地的交流可能都會影響到你的創作，耿雪做韓熙載夜宴圖、海公子，是個人經驗和學院隨時獲取信息的綜合。課堂上，雕塑教的都是基本的人體和空間感，創作思維不是課程能教的。對于耿雪來說，徐冰的具體影響還包括他作為藝術家的能量和人格魅力，以及他對品質的追求，這些對身邊的人都有潛移默化的影響。

從本科畢業到研究生前期階段，耿雪不停嘗試不同的創作。從在韓國駐地交流開始的折紙項目，至今說起來還是興致勃勃。研究生一年級也基本嘗試了各類版畫創作，也做過一個交互程序項目，那個階段就是“吸收了各種訊息，不知道做什么，重新推翻，再到肯定自己。”

回過頭來，還是回到了瓷的世界。這個世界與我們有一定距離，但是卻引發足夠的好奇去一探究竟。“海公子至矣”，其實海公子無處不在。有人看出脆弱的痛感，有人看到情色的欲望，有人看到恐懼。其實這些都是一個鏡子的不同面，藝術家把金屬打磨成鏡子，然后每個人再從中對照自己。（編輯：李魯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