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飛人”不怪

謝崇輝

1邁納是南加州大學的得分后衛，除了彈跳驚人邁納還是個左撇子，剛加入USC男籃的時候他就因為飛得夠高被教練欽點穿“23號”球衣。盡管邁納在南加州大學只讀了三年就離開了球隊，但是他在學校的得分榜上卻排在前幾名，2048分連同他的名字一起被抒寫在了南加州大學校隊的史冊上。邁納很為難，他對于“小喬丹”這個稱呼很不屑一顧，因為他覺得這雖然肯定了他能力，但無形當中也提高了人們對他的期望值。邁納對此頗為苦惱，就像他說的：“這個稱呼既成全了我，也傷我不淺。”

邁納并不是一位只會扣籃的“糙漢”，運球時的球感也如絲綢一般順滑，他是怎么樣做到的？這一切或許與他的一些特別的行為習慣有關。就從訓練中說起，訓練罰籃的時候，其他的隊友只是站在罰球線后運運球，然后就瞄準籃筐把球投出去。可是邁納的準備動作就沒這么簡單了，可是邁納的準備動作就沒那么簡單了：他首先會把球繞體一周，然后拍幾下，再像搖搖籃一樣在手里晃晃，最后也是最奇特的一步，他會用鼻子聞聞球，那動作就好像在聞一個生日蛋糕一樣。事實上，邁納接觸所有的東西都會用到他的鼻子，墻壁，餐桌表面，隊友的胳膊甚至教練的肩膀。除了鼻子，邁納的手指也閑不住。在比賽中被換下場的時候，他習慣躺在替補席的邊上，然后用手指沿著地板上畫的線來回移動。甚至在機場候機時，邁納也要沿著機場的墻壁走一圈，而且邊走邊用手指從墻壁上劃過。即使在教練布置戰術的時候，他的手指也一不閑著，他習慣用手指在耳邊不停地“打響指”，對此他的解釋是：“我喜歡聽打響指發出的聲音。”每次進休息室，邁納都會進進出出兩次，這個習慣雷打不動，即使輸掉了比賽也有這樣的“興致”。原來還是和手指有關，因為這樣他就可以用手指多摸幾次門的上沿兒或者門把手。而且大有不摸高興了，就不走的意思，主場客場都如此。“知道我有這樣習慣的人都會嘲笑我，這讓我感到有點沮喪。”邁納有些激動地說，“誰還沒有點習慣？對我來說這是很難克制的習慣。”顯然他并不覺得自己的“怪癖”有什么不好。

邁納想得開是因為這些“怪癖”不像那些天花亂墜的“外號”一樣，傷他不淺。相反它們倒是幫他不少，讓手指去感知不同的事物，這有利于他培養手感。要知道籃球也不過是一種呈球體的事物而已，在屬性上與門把手，墻壁這些東西沒什么不同。說了這么多“怪癖”的事兒，可這并不意味著邁納不務正業。他會花一整天的時間泡在訓練場上練習扣籃，彈跳，投籃，運球，特別是投籃，每次訓練不投進200個球，他是絕對不會結束的。這就像他對于自己身上那些“怪癖”一樣執著。九歲那年邁納第一次意識到自己身上有這樣的特質，“那時我總是想要跳起來去摸路燈和交通標示牌。”邁納回憶說，“我想從某種程度上說這鍛煉出了我的彈跳力。”

2今年6月邁納剛剛拿到他的心理學學位，他的妻子，帕姆還在為那一紙文憑作斗爭。邁納認為自己患有一種心理學上成為“強迫分裂紊亂癥”的心理疾病，“我曾經在書本上看到過一個案例：一位患有這種心理障礙的人，一天要洗50次手。”邁納說，“盡管我沒有做過這樣的事，但是我們有點是相似的，那就是我也習慣于重復做一件事。”所以籃球對于邁納來說不僅是因為熱愛，也因為它是一種強制邁納不停地去跳躍和投籃的強制力。所以當他的職業籃球生涯在第四年戛然而止后，他曾經陷入了一種茫然的局面，他無法面對沒有籃球的生活。當一個男人失去他的夢想后該何去何從？當你認定一條可以走一輩子的路突然山窮水復后，你是否會對過去的自己全盤否定？當這一切降臨在邁納頭上時，邁納選擇了逃避，因為他實在沒有勇氣去面對。

若干年后，邁納完成了人生中的華麗轉身，他擁有了自己幸福的家庭。他把家安在拉斯維加斯，那里的春天總是溫暖宜人。邁納的房子有一個很寬敞的露天車庫，天氣好的時候車庫里的陽光十分充足，邁納一家會聚在這里曬曬太陽，享受休閑時光。每當這時邁納也會來了興致，他會帶著兩個孩子一起伸伸筋骨，鍛煉孩子們的靈敏性。也只有在這時他的臉上才會再浮現出學生時代的笑容，盡管他比那時重了20多磅，但是對于一個43歲的中年男人來說，他還是有型有款的。當邁納訓練他的一對兒女時，他嚴肅的臉會露出疼愛的表情，看起來他更像一位“慈父”而不是一心想要孩子出人投地的家長。

車庫里的風扇在“呼……呼……”地吹風，邁納不得不提高了嗓音：“用你的胳膊夾緊身體，然后挺直上半身。”他大聲地告訴他的女兒凱米。凱米今年11歲，是一名前途不可限量的排球選手，她遺產了老爸良好的跳躍能力還有低調的舉止。邁納習慣叫女兒“安靜的颶風”，他七歲的兒子，布萊登，和姐姐做著相同的動作。布萊登是一名橄欖球好手，并開始對籃球產生興趣。就在邁納指導他的孩子進行身體素質訓練的時候，掛在墻上的電視正在轉播熱火與步行者的季后賽比賽。邁納用手指了指他的妻子，然后對著兒子說：“告訴你媽媽，我們去公園球場時都發生了什么？”布萊登的眼睛瞪了起來，帶著驕傲的語氣說：“爸爸連續投進了14個三分球，”聽了兒子的話，邁納笑了起來。“你感到驚奇嗎？媽媽，其實爸爸一直都這樣準的。”在結束職業生涯后很長一段時間里，邁納都不會去看籃球比賽，更不會打球。惟有時間可以治好他的傷，但是布萊登加速了這個過程。他喜歡和老爸坐在沙發上一起看NBA直播，不停地向他提問。最終邁納鼓起了勇氣和他的過去重新聯系在一起，“這個過程需要很長時間。”邁納說，“就像我當初學會怎么樣打球一樣。”

3高中是邁納最快樂的一段時光，那時他只是個穿著“J博士”球員喜歡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大男孩。他的父母一共有五個孩子，邁納排行老四，在他十一歲那年父親帶著全家搬到了加利福尼亞州的英格伍德。邁納的“籃球啟蒙老師”是他的大哥史蒂夫，每次去街頭球場他都習慣跟在大哥的后面。16歲時邁納就能一個人坐著公交車往返于散落在城市中的各個球場，而且每到一處，主宰一處。即將從英格伍德高中畢業的時候，邁納收到了包括堪薩斯，北卡，諾爾戴姆等大學的獎學金。最后出人意料地選擇了南加州大學特洛伊隊。在南大，邁納很低調，他很少參加像舞會，派對這樣的社交活動，他寧愿一個人在體育館里練投籃，或者躲在宿舍里看喬丹、“J博士”、還有他最喜歡的皮特·馬拉維奇的比賽錄像。就像“火槍手”皮特一樣，邁納認為自己也有實力可以讓籃球變成一種賞心悅目的表演。“我想日常的訓練會使哈羅德感到非常無聊。”前南加州大學男籃主教練喬治·雷文靈說。“他喜歡在人們面前展示自己的技巧，他需要人們站在場邊為他拍手鼓掌。”大一時邁納單賽季就得到了578分，并由此打破了特洛伊隊所在聯賽太平洋賽區新人得分紀錄。大二的時候邁納更是一發不可收拾，他憑借681分刷新了隊史單賽季最高得分紀錄，同時帶領特洛伊隊在六年后再次踏上NCAA旅程。在他快要畢業的時候，他的場均得分已經達到26.3分，這樣的分數可是全美大學生球員前三名。那一年邁納被《體育畫報》評選為“年度最佳球員”，與他爭奪這個榮譽的不乏NCAA的頂尖球員，比如俄亥俄州立的吉米·杰克遜、杜克大學的克里斯蒂安·萊特納、喬治城的阿朗佐·莫寧以及路易斯安那大學的沙奎爾·奧尼爾。endprint

在大學時打遍天下的邁納，終于決定參加1992年的NBA選秀，也正是在這時他感覺到了“小喬丹”這個外號帶來的壓力。幾乎所有人都認定邁納會是前五名新秀，但是他卻意外地在第十二位被熱火隊選中。耐克給了他一份300萬美元的贊助合同，在那年的全明星扣籃大賽上他贏得了“扣籃王”的桂冠，但是對于邁納來說向職業球員的轉變卻困難重重。在南加州大的時候，進攻中他是球隊中的第一選擇，球要首先通過他的手。但是在邁阿密，他要和更優秀的那些球員競爭上場時間。當時熱火的主教練是凱文·朗格里，他的固執是出了名的，對邁納他沒有一絲絲的偏愛與照顧。曾經的“天之驕子”在遇到挫折后有些一蹶不振，場均18.9分鐘的上場時間里他只能拿到10.3分，更糟糕的是他的右膝開始隱隱作痛，這直接影響了他的爆發力。賽季結束后，邁納接受了右膝手術以消除囊腫和軟骨。手術后的邁納很開心，他認為自己的右膝一定會像以前一樣有力。可是接下來的賽季，每當他想用爆發力突破或扣籃的時候，他還是會感到右膝上的酸痛。“那時我感到非常沮喪。”他回憶說。“對此我一點辦法都沒有，有時我會一個人在公寓里大哭一場。”

盡管在進入聯盟的第三個賽季邁納得到了他的第二個“扣籃王”頭銜，但是他的場均得分卻下降到場均只有7.3分。熱火把他交易到了騎士隊，他的膝傷始終沒有痊愈。1995-96賽季是他在NBA效力的最后一個賽季，邁納只打了19場比賽總共得到61分。醫生告訴他：“你的膝關節的傷在逐漸的加重，只有再進行一次手術。“邁納無奈地接受了醫生的建議，但是就在第二次手術后，騎士隊卻拒絕與他續約。邁納只好與猛龍隊簽了一份自由球員合同，留在NBA是邁納的底線，雖然多倫多很遙遠，但是能去那里打球他還是很開心。在賽季前的訓練營中，他接受了當地媒體的采訪，邁納信誓旦旦地對記者說：“我的膝蓋現在很好，它不會影響我打球，事實上我已經對上場比賽做好準備了。”所有人包括邁納自己都不會想到，就在他說出這番話后不久，不幸卻再一次降在他的頭上——在一次非正式的訓練中，他踩到了地板上一塊有水的地方重重地摔倒，這一摔加劇了他腿上的傷勢。整個訓練營期間，他都處于掙扎之中。“幾乎兩個禮拜的時間，我都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他說，“無數的想法在我腦袋中掠過，我才只有25歲，卻要結束自己的運動生涯，伙計，我感覺全世界都已經背棄了我，那簡直就像是世界末日。”多倫多在賽季開始前就裁掉了邁納，懷著迷茫和不安的心情，邁納回到了洛杉磯。

4在那段灰暗的時光，邁納遇到了他生命中另一個最重要的人，他的妻子帕姆·馬爾文科，帕姆那時還是加州州立大學的一名校園警官。邁納買了一座舒適的大房子，他的媽媽搬來和他一起居住，他的父親馬爾文是一名電腦程序員，為了得到一份在洛克希德·馬丁公司的工作，他搬到了科羅拉多州。那段時間，媽媽總是會找機會和邁納聊天，她想要讓兒子明白他的生命中還有很多事要比把那個橙色的皮球投進籃筐有意義，但是他的兒子實在太愛籃球了，所以他很難被媽媽的話說服。有時他只是想找一個地方靜一靜，于是他在拉斯維加斯買下了一間公寓作為偶爾“休養生息”的場所。那時他不會想到幾年后他會舉家搬到拉斯維加斯，1999年7月，邁納和帕姆正式舉行了婚禮，婚后他們把新家安在了“賭城”，邁納的媽媽也搬到了那里，他住進了那間“休養生息”的公寓。

邁納在婚禮前曾邀請了幾位他之前的隊友，但是很快他又變卦了，他沒有再和他們取得聯系。“好多次我試著給他打電話，但是始終沒有接通。”大學時的隊友羅尼·科爾曼說。另一位隊友唐尼·庫珀說：“我想我們還是和他保有一定距離為好，因為他想要獨立開始新的生活。”前南州大女籃著名球員，謝莉爾·米勒曾一遍遍地給庫珀打電話，為的是在TNT電視臺一檔節目中采訪邁納。庫珀禁不住米勒的軟磨硬破，最后他還是把邁納的電話號碼給了她，而且他告訴米勒：“相信我，他不會回你的電話的。”后來的事實證明，庫珀是對的，邁納真的沒有回。

庫珀是邁納大學時候最好的朋友，但是他們之間唯一的一次聯系是七年前的事情，他們在圣迭戈的海洋世界里偶遇。帕姆帶著孩子們去看海豹表演，邁納和庫珀在門口聊了一個小時的時間，之后他們就再也沒見過面。他的母校，南加州大學想要給他的球衣舉行退役儀式，但是工作人員卻不知道怎么聯系上他。邁納唯一保持聯系的朋友是他兒時的伙伴達米安·史密斯，很多想要找到邁納的人會找到史密斯，但是都被他婉言拒絕了。“通常我會這樣反過來要那些人電話號碼，然后告訴他們我會把號碼告訴邁納，回不回電話由他自己決定。”史密斯說，“我尊重哈羅德的隱私。”

邁那對外界的抵觸讓大學時的教練雷文靈很不理解，“我總是好奇為什么哈羅德要這樣回避外界，因為在我看來他不應該因為任何事感到羞愧。”昔日的教練這樣說。“他已經不是我們印象中的哈羅德，那個愛和隊友整天混在一起，樂觀開朗的哈羅德。”對于別人的誤解，邁納倒是很豁達，他和妻子帕姆已經習慣了平淡的生活——帶著孩子們去飯館美餐一頓，或者一起去看最新的大片。他知道他與隊友們徹底切斷聯系或許會傷害他們，“我不想失去那么多的朋友，伙計。”邁納說，“籃球對我來說就是一切，我現在還記得當我失去它的時候有多么痛苦，所以我會遠離那些能讓我想起它的事，我只是想治愈好（籃球）帶給我的傷口。”

邁納的媽媽2004年死于肺癌，這讓他悲痛萬分，他想起了在自己剛剛離開NBA時，媽媽和自己的那些美妙的對話。他意識到自己應該為離開NBA而過度悲傷，“我當時一直在想自己應該留在聯盟里。”邁納說，“現在我才明白她對我說的那些話的含義，生活中有很多事比籃球要重要，比如親情，沒能多花時間陪陪她是我一生最大的遺憾。”

5邁納夫婦的第一個孩子凱米2003年出生，三年后布萊登也來到這個世界上，兩個“天使”是治愈心理創傷的一劑良藥。中年身體發福，邁納的身體最高時達到280磅，他開始意識到自己處于亞健康狀態，在家人的支持下邁納選擇了一種更健康的生活方式——成為一名素食主義者。他的性格也相較以前開朗了很多，他不再有意的排斥外界。不久后邁納接受了LostLetterman網的電話采訪，兩個小時的時間他和對方敘述了自己結束職業生涯后發生的所有事情。2011年他被推舉進入南加州大學“籃球名人堂”，隨后他接受了《洛杉磯時報》的專訪。一年后在南加州大對加州大洛杉磯分校的一場比賽中場休息時，球隊為邁納舉行了球衣退役儀式，當他步履輕盈地走上球場的時候，他的前隊友們都感到很驚訝。他擁抱了每個人，比賽結束后他和隊友們在校園內重新走了一圈。“那感覺真的是棒極了！”邁納說，“他們中的一些人，我已經有20年沒見過了。”

現在在邁納的身上已經基本看不到年輕時的那些“怪癖”，但是它們仍然是他生活中的一部分。當感到緊張的時候，他的手指會在另一只手的手背上劃；每次和帕姆逛上場的時候，他還是會圍著一家店逛好幾遍；還是會沿著人行道上的白線走；接受采訪的時候也會壓低棒球帽的帽檐。在NBA效力的四年中邁納一共掙了1200萬美元，他和妻子在生活中一直都保持節儉而且十分重視理財，所以即使他不工作也沒有遇到經濟危機。當然他希望重新找到一份工作，他的妻子早就對邁納整天在家閑逛感到厭煩，“他已經‘休息夠了。”帕姆開玩笑地說。邁納開始為年輕的運動員作私人教練，而且他在考慮進軍傳媒行業。當然他首先要順利地從南加州大學拿到文憑，為此他不得不把家再次搬回洛杉磯。如果換作是不久前這樣大的改變可能連邁納自己都想不到，“洛杉磯”對他來說是一個充滿痛苦回憶的地方，特別是南加州大學的校園里到處都可能勾起邁納對籃球的回憶。但是邁納決定忘掉過去的所有的傷痛。“那些事已經過去太久了，重新回到那里，我已經是另外一個人了。”他微笑著說出這番話，“事實上，現在我會比以前更享受在那里作學生的感覺。”

“誠實地說，我想邁納早早地離開聯盟沒有什么不好。”帕姆說，“他失去心愛的事業，但是他同樣收獲了家庭和親情，這些比籃球更重要。”如果邁納當初繼續在打球的話，那么他或許直到現在也不會懂得“人生永遠不可能達到完美，只有不斷地去接近完美”。這是生活帶給邁納最深刻的啟示，曾經的“怪癖飛人”找到了屬于自己的路。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