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揚州方言中數量短語和“頭”的三種組合

郜榮玉

摘 要：揚州方言中數量短語和“頭”有三種組合方式：“頭+數量短語”、“數詞+頭+數詞+量詞”以及“數量短語+頭”。這三種組合方式在組合條件、語義功能和語法功能方面各有特點，顯示出了揚州方言的語言個性。本文分別探討了三種組合的組合限制條件，揭示各自的語義功能及語法特點。

關鍵詞：揚州方言；數量短語；頭

揚州方言屬于江淮官話，隸屬于七大方言區中的北方方言，它既有北方方言的共性也有自身的個性。揚州話中數量短語可以和“頭”有不同位置的組合，“頭”可以放在數量短語前，組成“頭二十個”“頭兩斤”等短語，可以放在兩個數詞中間組成“十頭八個”“十頭八間”等短語，可以放在數量短語后組成“一天頭”“三斤頭”等短語。下面我們逐一分析。

一、“頭”在數量短語前

普通話“頭+數量短語”的組合中，“頭”的意思是“次序在前的”意思。比如，“頭一回”表示“第一回”，“頭十名”表示“從第一名到第十名”。而揚州話“頭+數量短語”則表示概數，“頭”是“大約”的意思。比如，“頭二十個人”指“二十個人左右”，“頭兩千塊”指“大約兩千塊”。

1.組合條件方面

揚州話中能和“頭”結合表示概數意義的只能是系數詞為“二”或“兩”的數詞，如二、二十、二百、二百萬、兩、兩千、兩萬、兩千萬、兩億等，系數詞為“二”“兩”以外的數詞均不能和“頭”結合表示概數意義。比如：①每天上學要騎頭二十分鐘自行車；②吃一頓飯花掉頭一百塊；③班上有頭二十個人報名參加志愿者活動；④去菜場買個頭三斤肉。其中例②、其中例④下劃線部分如果換成“頭二百塊”“頭兩斤”，句子就成立了。

量詞方面，能和系數詞為“二”或

“兩”的數詞結合的量詞都可以用在這一組合中。但需要注意的是，數詞為“二”或“兩”時，“頭+二/兩+量詞”這一組合中的量詞必須是有下位量詞的計量量詞，比如“噸”“米”“元”等。“噸”有下位量詞“千克”“克”，“米”有下位量詞“厘米”“毫米”，“元”有下位量詞“角”“分”。這是由于

“頭+數量短語”表示概數，計量時只有數量大的或計量復雜的才會有概數，如：我們可以說“頭兩斤”“頭二畝”“頭兩米”，而不說“頭兩條”、“頭兩根”。

2.表意方面

“頭+數量短語”的組合表示概數意義，但在不同場合中，這一組合有時表示“接近某一數字”的意義，有時表示“某一數字左右，多于或少于這個數字都有可能”的意思。

在預估的情況下，“頭+數量短語”表示“大約，多于或少于那個數字都有可能”。比如：⑤明天去逛街買衣裳，現在衣裳這么貴，恐怕要花頭兩千塊錢呢；⑥從家里走路到小張家估計要頭二十分鐘。例⑤中的“頭兩千塊錢”可能是少于兩千塊也可能略多于兩千塊，例⑥中的“頭二十分鐘”可能是十幾分鐘也可能是二十幾分鐘。究竟要花多少錢、花多長時間需要走了、買了以后才知道。

在已經經歷過的情況下，“頭+數量短語”表示接近那個數字，不會多于那個數字，但也不會少太多。比如：⑦今天買衣裳花掉頭兩千塊錢；⑧A：從家里走到小張家花了多長時間啊？B： 頭二十分鐘吧。例⑦、例⑧中買衣裳和從家里走到小張家都已經發生過了，這里的“頭兩千塊”是接近兩千塊，一千八九的樣子。“頭二十分鐘”是不到二十分鐘，但肯定超過十五分鐘。

3.句法方面

“頭+數量短語”中“頭”本身就表示“大約”的意思，因此入句時句中就不需要“大概”“大約”“將近”“接近”“左右”等表示數量不確定的副詞來修飾了。

“頭+二/兩（位數詞）+物量詞”時，主要作定語修飾名詞，表示人或事物的大概數量，如例③、例⑤、例⑦。

“頭+二/兩（位數詞）+時量詞”和“頭+二/兩（位數詞）+動量詞”主要作補語，前者表示動作進行或動作造成的狀態持續的時間，后者表示動作的次數，如：⑨我都等了頭二十分鐘了，怎么還不來；⑩他今天都跑了頭二十趟廁所了。

二、“頭”在兩個數詞中間

揚州話中，“頭”還可以放在兩個數詞中間，組成“數詞+頭+數詞”，也表示“概數”意義。但是放在哪兩個數詞中間是有限制的，在揚州方言里只能放在“十”和“八”這兩個數詞中間，而且“十”在前“八”在后，組成“十頭八天”“十頭八斤”“十頭八個”“十頭八塊”“十頭八里”“十頭八趟”“十頭八回”等短語。

語法功能方面，“十頭八+物量詞”主要作定語修飾名詞，表示人或事物的數量，比如：①家里來了十頭八個客人；②買個十頭八斤肉放在冰箱里。

“十頭八+動量詞”主要充當補語，表示動作的次數多，比如：③今天跑了十頭八趟超市；④他去過十頭八回。

三、“頭”在數量短語后

1.表意方面

“數量短語+頭”首先表示“數量微小”的意義，揚州話中，說話人“若主觀認為某計量性數量短語所表示的數量微小，可在該短語后面附著一個‘頭”。

我們先來看一個例子：①問：糧還夠吃幾天啊？答：A.兩天吧；B.兩天呢；C.兩天頭。

答A中的語氣詞“吧”帶有揣測語氣，看不出比兩天長還是短；答B表示出兩天時間很長的意思，是由于語氣詞“呢”的作用；答C雖然沒有語氣詞，但明顯帶有兩天時間很短的傾向，這是由“頭”表示出來的。

揚州話中用“數量短語+頭”表示數量微小的例子還有很多，如：②他喝酒兩杯頭就倒了；③給我稱點肉，不要多，半斤頭；④他真會說話，幾句頭就把老人哄開心了。

上面這些句子里，“數量短語+頭”無一不表示數量微小的語義，揚州方言中類似的例子還有很多，有學者因此就認為“頭”是表微標記。實際上，“數量短語+頭”的表意遠不止表示數量微小那么簡單，說“頭”是表微標記太過于草率了。我們來看幾個句子：⑤小孩：“藥苦呢，不想喝。”家長：“一口頭喝掉就不苦了。”⑥看到這個東西就來氣，真想一腳頭踢飛。⑦那家店服務態度真差，一趟頭，以后再也不去了！⑧商場打折，我一下頭買了五件衣裳。

例①“一口頭喝掉”表示一口氣喝光，中途不要停留，不是表示數量微小的意思。例②“一腳頭踢飛”其實就相當于“一腳踢飛”，揚州話中加個“頭”可以加強語氣，凸顯厭惡程度。例③中的“一趟頭”有數量微小的意思，但同時暗含著說話人的情緒在里面，因生氣而說出的帶有承諾性質的話：“僅此一次，絕沒有下次。” 例④中的“一下頭”是“一下子”的意思，表示買東西爽快。

上面這些例子說明了揚州方言中“數量短語+頭”的組合有著豐富的語義內涵，“頭”并不是“表微標記”，而是一個助詞，附著在數量短語后面，表達附加意義。

2.組合條件方面

“頭”對和它組合的數量短語有一定的限制，首先，當然必須是數量短語，“一天頭”“一年頭”能說，“一月頭”“一星期頭”就不能說，因為“天”“年”是時間量詞，而“月”“星期”是時間名詞。其次，“數量短語+頭”這一組合中的數量短語的數詞和量詞必須都是單音節的，如、“一噸頭”可以說，“一千克頭”“二十斤頭”不可說，“十一公斤頭”就更不對了。

參考文獻：

[1]張其昀.揚州方言表微標記“頭”[J].中國語文，2009（05）：448.

[2]王 健.漢語方言中與數量詞組合的詞綴“頭”[J].漢語學報，2006（03）：43—50.

[3許寶華，宮田一郎編纂.漢語方言大詞典[M].北京：中華書局，1999.

（作者單位：上海外國語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