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埃里·勒高斯：拍攝時裝的藝術

塔蒂亞娜·羅森斯坦

時裝與攝影的組合總能為各類世界潮流代言，攝影呈現出的時裝能帶領觀者進入更加富有吸引力的虛擬世界。我們得承認，照片里的時尚人物和他們穿著的時裝不單是商業符號或者簡單的藝術符號，更多時候是兩者的融合。雖然大多時候時裝與攝影的結合被歸到商業領域，但有時我們也需要面對一個問題：時裝攝影是藝術嗎？

當我們看到法國時裝攝影大師蒂埃里·勒高斯（Thierry Le Gouès）的作品時，這個問題的答案是肯定的。他的作品不是僅僅展示漂亮衣服冷冰冰的商業照片。他多年來的努力，就是在不斷嘗試讓時裝攝影帶有藝術氣息。女性形象是勒高斯作品的核心元素，與很多時裝設計師以及其他很多時裝攝影師相同，女性身體的優雅和神秘給他提供了靈感。

如果回望早期時裝攝影家鏡頭下的女性，比如阿道夫·德邁耶（Adolph De Meyersr，1868～1946）和愛德華·史泰肯（Edward Steichen，1879～1973），我們能很快地看出她們與如今時裝大片中的女性形象是不一樣的。早期照片中，女性猶如魔法生靈，被世人崇拜和仰慕，卻缺乏個性，面龐和身軀是靜態的。隨著時間推移，這些無名模特漸漸顯露出自身的個性，成為一個個鮮活的人物，我們偶爾可以在愛德華·史泰肯于1930年代拍攝的時裝照片中看到這樣的風格，不過，真正改變時裝照片中女性形象的攝影家是1950年代到1990年代的那批人，最有代表性的要屬理查德·艾維頓 （Richard Avedon，1923～2004）、赫爾穆特·牛頓（Helmut Newton，1920～2004）和威廉·克萊因（William Klein，1928～）。1980年代和1990年代，帕特里克·德馬舍利耶（Patrick Demarchelier，1943～），馬里奧·特斯蒂諾（Mario Testino，1954～）和彼得·林德伯格（Peter Lindbergh，1944～）等攝影家的作品也反映了這一特點。艾維頓和克萊因等人挖掘時裝攝影中的運動之美，他們讓模特奔跑、跳躍，甚至翩翩起舞，在這個過程中捕捉影像。比較而言，蒂埃里·勒高斯則把時裝攝影和肖像攝影完美結合。誠然，時尚大片并非電影，但是它們仍然強有力地講述著故事，猶如一個句子或者一個段落，但這些句子和段落有足夠的魅力吸引觀者把零碎的片段組合起來。

蒂埃里·勒高斯于1964年出生在法國布雷斯特，在巴黎生活和工作。目前，他的合作伙伴幾乎囊括所有著名的時尚雜志，如《時尚》（Vogue）、《時尚男士》（L'Uomo Vogue）、《嘉人》（Marie Claire）、《魅力》（Glamour）、《她》（ELLE）、《芭莎》（Harper's Bazaar）、《W》，等等。下面，就請蒂埃里·勒高斯跟我們分享他的職業體會。

您什么時候開始攝影的？又是怎么進入時尚圈的？

蒂埃里·勒高斯：我很幸運地在兒時的一次滑板車比賽中，贏得了一臺相機。后來，上大學時學習過攝影課程。

22歲，我就開始拍攝時尚照片，邊拍邊學。當時，我在巴黎一家很大的時尚工作室中找到了一個助理工作。從1986年開始，我就開始給康泰納仕（Condé Nast）旗下雜志拍照片，最開始的時候是與他們旗下意大利版的雜志合作，比如意大利版《時尚男士》。1980年代，很多投資人關注時尚和攝影，并不斷投入大筆資金，這些雜志的社會影響力也很大。攝影與時裝、配飾、美這些概念緊緊相連，攝影師們開始拍攝那些看上去像報道的廣告照片。那時，攝影師和超級模特們——比如Naomi Campbell，Linda Evangelista，Christy Turlington，以及Cindy Crawford——的影響力日益擴大，薪水也越來越高。到了1990年代，時裝攝影開始回歸現實主義風格，或者說是一種奢華的現實主義風格。就這樣，在我職業生涯的初期，我遇到了很多杰出的時裝攝影師，為我樹立了很好的榜樣。

您在拍攝時裝大片時，一般流程怎樣？

蒂埃里·勒高斯：每張時裝大片絕對是團隊合作的結果，一般都會有十幾個人參與其中，為了得到最后的成品而努力。攝影師和助理們調試燈光和設備，模特、造型師、化妝師、服裝設計師、發型師等諸多專業人士也參與其中。當然，藝術總監是必須的，他代表廣告客戶監制整個流程。攝影師是個什么角色呢？毋庸置疑，很重要。在拍攝現場，攝影師更像是導演，或者說是協調人。

拍攝中，我總是先與造型師溝通，他來設計拍攝場景，然后我們反復地試驗，修正創意，挑選理想的模特，討論化妝和發型。之后，我們才會到拍攝場地，有時是室內，有時是室外，有時會親近自然，有時呆在城市里，這要根據創意而定。我認為，拍攝場地的重要性要高于模特，因為環境氛圍很大程度上決定了畫面的意境，為模特增添更多創意元素。一切就緒，就該輪到我出場了。因此，我的工作并沒有固定流程，每一次拍攝都是不同的，這樣讓我的工作總是令人興奮。

您有哪些客戶？

蒂埃里·勒高斯：客戶很多元，比如法國著名的奢侈品牌愛馬仕、運動品牌耐克。我給REPLAY拍牛仔褲，也給圣羅蘭（YSL）拍化妝品。在這個行業混跡了這么多年，就意味著我現在已經不用自己去找客戶，而是這些品牌來找我。不過，我不會區別對待客戶，一視同仁，努力滿足他們的需求，拍攝明確而優雅的照片。

在您看來，為什么那么多人喜歡您的攝影風格？

蒂埃里·勒高斯：我確實不是很清楚，你能告訴我么？

那我們換一種說法，怎樣讓一張照片精彩絕倫？

蒂埃里·勒高斯：你需要創造情緒，就像一出戲劇，要引導模特用眼神來進行交流；同時關注構圖，背景要與衣服和配飾相協調。用光也很重要，這需要在在現場反復試驗，不斷改變光照角度。當然，套用老話，最重要的是：學會規則，并努力打破它！

您會從哪些領域或哪些方面獲得拍攝靈感？

蒂埃里·勒高斯：任何領域，比如一本書，一部電影，一首歌，或者一支樂曲。但最重要靈感來源的還在時尚業內——服裝設計師以及他們的秀場。雖然他們看上去商業氣息濃厚，但這是富有創造力的產業。一次時裝秀可能只有10分鐘，但設計師們可能會花半年或更長時間來準備，很多人數月的辛勞付出就凝聚在這10分鐘里。服裝、音樂、舞臺、模特、走姿，所有的元素集合在一起，如同一部戲劇。

時裝攝影離不開模特，您怎么與模特合作？

蒂埃里·勒高斯：與模特合作，最重要的是心與心的溝通。每名模特都有他/她最好的一面，那么就應該去發現它。模特應該盡量自然，但必須以最好的方式呈現出來。為了創造良好的氛圍，拍攝前就與模特們建立關系非常有幫助。模特是人，并不是物，所以需要攝影師尊重他們。對于場景和拍攝效果，模特可能會有自己的看法和意見，攝影師也要認真對待。與此同時，攝影師又要指導模特，他們并不是在純粹地展示自我，不是在自說自話，攝影師也不是來給他們拍肖像照片的，而是要把所有元素組合到一起，創造一個虛擬的故事。所以我會花時間向模特們闡述我的拍攝意圖，鼓勵他們、引導他們，讓他們成為好演員，即使已經工作很長時間仍要面帶微笑。模特們相信，你了解他們，從而就會信任你。如果要出色的完成工作，這是最好的狀態。

您喜歡在室內拍攝還是在室外拍攝？

蒂埃里·勒高斯：時裝攝影的焦點是反映時尚觀念或服裝、配飾等商品，因此，如果在影棚拍攝，布景相對來說容易，也更容易去表現創意。不過，我卻喜歡在室外拍攝。如果我找到了一個很酷的地方，比如蘭薩羅特島（Lanzarote，屬于加那利群島——編者注）旁的火山小島，或者巴西東北部的海灘，又或者撒哈拉沙漠，我就會首選室外。自然景觀會強化模特和服裝的美，在這樣的環境中，照片仿佛在講述真實的世界和生活經歷。時裝大片各具特色，對我來說，無論是黑白還是彩色，我喜歡照片以一種簡單的圖形化樣式（graphic way）呈現——線條、結構、高對比度、簡單的背景，永不過時的影像。我希望時裝看起來誘人，這就是我所做的。

談談您使用的攝影器材吧。

蒂埃里·勒高斯：拍攝商業任務時，我用佳能相機和鏡頭，拍攝個人作品時，我使用哈蘇相機和飛思后背。除此，我也喜歡用賓得6 × 7相機。如果客戶沒有特別要求，我一般拍攝膠片，就像音樂發燒友會更鐘愛黑膠唱片而不是CD。作為法國人，在討論非數碼攝影時，我喜歡“銀”（argentic）這個詞，它意味著攝影是如何被創造出來的：鹵化銀晶體、乳劑、膠片。銀鹽膠片的色彩呈現能力、寬容度和銳度更令人驚喜。當然，我會自己沖洗和放大黑白照片。

我們知道，時裝攝影圈的競爭很激烈，想生存和發展并非易事，是什么推動著你持續前行？

蒂埃里·勒高斯：你必須做到最好，必須永不落伍，而且你需要光彩奪目！好了，說嚴肅的，作為時裝攝影師，在時尚雜志上展示自己的作品，創造強有力的形象。產業界終究會看到這些作品。

在這個市場，有什么外人不知道的秘密嗎？

蒂埃里·勒高斯：你需要去結識正確的人，那些有影響力的人。你需要與時尚編輯和設計師們成為朋友，而且，你必須找到一本好雜志，開始為它干活。一旦選擇了最好的雜志，讓你的照片出現在上面，就不要放棄。如果滿足了這些條件，你就可以得到大訂單。

能談談財務方面的情況嗎？

蒂埃里·勒高斯：我把所有財務工作都交給了代理人，他會處理所有事情——協商價格，盡力爭取權益。他也負責處理法律事務，比如版權和稅務事宜。他是所有雜志業務和廣告業務的總協調人

David Chapuis（蒂埃里·勒高斯的代理人）：一般來說，時裝攝影師是按天收費的。但給雜志提供的照片按頁碼收費。如果與媒體集團合作，比如Condé Nast或Hearst，他們的照片可能會因為版權合作在國外刊出，那么就要考慮版權費用。通常，媒體的預算有限，商業任務或廣告拍攝的收入還不錯。

雜志的工作都是臨時性的，商業攝影也是如此。您如何讓短期工作有持續的生命？

蒂埃里·勒高斯：我會出版攝影書，也參加藝術展，不知這是否意味著持續的生命力，但這些事情讓我的工作更加豐富。

對于新手，您有什么建議？

蒂埃里·勒高斯：找到自己的風格，堅強，有耐心！不要輕易妥協，不要讓偏見左右你的攝影，努力讓人們尊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