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盛虎 侯昀霞 圖+李盛虎 尹業光
英文導讀: In 1938, the Soviet Russion Embassy in China along with the national government moved west to Chongqing.
在那張中學歷史教科書里反復出現的清末《時局圖》上,侵入中國的列強被描繪成各色猛獸,不管是順著長江一路西進的英格蘭獅,還是從東南亞跳入西南的法蘭西樹蛙,乃至從太平洋遠道而來的美利堅禿鷹,都在清末民初的重慶設立了領事館,在山城留下了自己并不光彩的身影。而唯獨圖中體型最大的俄羅斯黑熊,并沒有在侵略浪潮里染指重慶。重慶與中國這個最大的鄰國的交集一直被擱置到抗戰爆發后。
1938年,蘇聯駐華大使館隨國民政府西遷重慶,而正是這段因戰爭而起的機緣,影響了二戰中整個遠東戰場的走向。

在位于枇杷山的重慶市第三人民醫院里,聳立著一座與周邊房屋格格不入的歐洲古堡式建筑,即便以現在的眼光來看,它仍不失為一座藝術與品質俱佳的建筑杰作。這棟四樓一底的歐式洋樓建于1936年,為原川軍師長曾子唯斥巨資修建的私人公館。這座總建筑面積2438平方米,擁有房屋56間的宏偉公館,在上世紀30年代的重慶可以稱得上是鶴立雞群,整個建筑采用不對稱布局,外立面靈活多變,富有韻律,在細部裝飾上除了巴洛克式的拱窗,還大量使用了羅馬柱,表現出典型的折衷主義風格。
1938年1月,蘇聯新任駐華大使奧萊斯基乘機來到重慶,國民政府對蘇聯大使館遷駐重慶極為重視,斥資收購曾公館,作為蘇聯大使館新址。這處使館是抗戰期間各國駐渝使館中規模最大的一座,其規模甚至比原來的南京蘇聯使館的還大,這在一切從簡的戰時重慶,極為罕見。然而結合抗戰初期中國政府的處境,這一切并不難理解。

左右頁圖:如今的重慶市第三人民醫院里,完好地保存著一座歐式洋樓,這就是蘇聯大使館抗戰時期遷駐重慶的所在地。A perfectly preserved european-style building Stand in the third people's hospital of Chongqing, which is the Soviet Russion embassy in Chongqing during the Anti-Japanese war.

1931年的“九·一八事變”后,日本在極短的時間里占領東北全境,使得蘇聯遠東的廣大疆域受到瘋狂的日本軍國主義威脅。1937年“七·七事變”后,抗日戰爭全面爆發。由于此時的歐美主要國家對日本采取了姑息養奸的綏靖政策,中國雖然在國際上得到了廣泛的道義支持,但實際獲得的軍事與物質援助卻少得可憐。而此時的蘇聯由于害怕日本快速占領中國后轉而進攻自己的國土,開始不遺余力地援助中國。
就在“七·七事變”后的一個月,中蘇兩國簽訂了《中蘇友好同盟互助條約》,根據這個條約,1938年3月,也就是新任蘇聯駐華大使到達重慶的兩個月后,蘇聯向中國提供了第一筆長期貸款5000萬美元。7月,蘇聯又撥付了第二筆5000萬美元的貸款。中國利用這些貸款,向蘇聯以低于市價20%的價格購入大批武器裝備,所購武器足以裝備20個師,大大縮小了中國軍隊與日軍在裝備上的差距,也進而擊破了日軍三個月滅亡中國的妄想。
1939年6月13日,中蘇再次簽訂1.5億貸款條約。一年后蘇聯另外提供5000萬美元。截止1941年,蘇聯提供給中國的援助與貸款總計有3億美元,是英美兩國之和的4.5倍。連一貫親美的宋美齡也公開承認:“中國抗戰三年來得自蘇聯之物資援助,實較自英美方面獲得之總和多至數倍之多。”這批援助對于抗戰初期的中國來說,實乃雪中送炭。




每每提到抗戰時期的外國援華空軍,人們會第一時間想到那支叱咤風云的美國“飛虎隊”,以及他們在駝峰航線上的傳奇故事。事實上,第一支援助中國的外國航空隊并不是這支名聲在外的美國隊伍,而是來自蘇聯的援華航空隊。僅僅就規模而言,美國飛虎隊總共設三個中隊,共90余架飛機。而蘇聯的援華空軍最高峰時,戰斗機、轟炸機各達到4個大隊,在1937年底到1939年短短的兩年時間里,蘇聯共派出飛行員1000余名,飛機1250余架。就執行的任務來講,美國飛虎隊主要執行中印間駝峰航線的運輸任務,而蘇聯援華空軍隊則參加了包括保衛武漢、重慶、成都、蘭州在內的25次空戰,犧牲飛行員236名。可以說,蘇聯航空隊是抗戰初期唯一可以與日軍抗衡的空軍力量。
在萬州西山公園的參松翠柏中,隱藏著一座別具一格的烈士陵園,與其他烈士陵園高聳的紀念碑不同的是,這是一座有著歐洲古典園林風格的僻靜花園。巴洛克式的拱門,精心修剪的灌木花園,就連墓碑也被處理成羅馬式凱旋門。墓碑的正中鐫刻著:“在抗日戰爭中為中國人民而英勇犧牲的蘇聯空軍志愿隊大隊長 格里戈利·阿基莫維奇·庫里申科之墓(一九○三—一九三九)。”


左右頁圖:庫里申科烈士墓隱藏在重慶萬州區西山公園內,這也是中蘇友誼的見證之一。The tomb of ригорийКарри Тимошенко is hidden in Wanzhou district of Xishan Park, which is one of the witnesses of the friendship between China and Soviet.
庫里申科是烏克蘭人,蘇聯空軍少校。1939年5月率領蘇聯遠程轟戰機大隊來華參戰,并負責對中國空軍進行培訓。1939年10月14日,庫里申科所在的轟炸機大隊接到作戰任務,對日軍占領的武漢軍事目標進行戰略轟炸。當飛機飛臨武漢上空時,遭到日軍機群的攔截。庫里申科沉著指揮機群,對敵機展開攻勢,六架敵機被擊落。日軍隨后以三架米式戰斗機包抄庫里申科駕駛的領航機,庫里申科擊落其中一架,但自己駕駛的轟炸機的左側發動機也被擊毀,只好被迫返航。
庫里申科駕機沿長江一路向西飛行,當飛到萬州上空時,飛機再也無法堅持,為了保持飛機的完整和萬州居民的安全,庫里申科沒有選擇棄機跳傘,而是將飛機迫降在萬州城外的長江中。經過當地民眾的營救,機上的領航員、報務員和轟炸員都泅水登岸獲救,而庫里申科由于過度疲勞,未能成功出水。20天之后,人們才在萬州下游的貓兒沱發現了他的遺體。
庫里申科的事跡在當時傳遍全中國,可是在他的祖國卻毫無反響。在當時的蘇聯,援華志愿人員的去向是保密的,家人只知道他們奉命執行秘密任務,至于具體去向則一無所知。庫里申科在給妻子的家書中也只是這樣寫道:“我調到東方的一個地區工作。這里人對我很好。我就像生活在家鄉一樣。”
在庫里申科去世幾個月后,他的妻子接到一份軍人陣亡通知書,上面寫道:“格里戈里.阿基莫維奇.庫里申科同志在執行政府任務時犧牲。”至于犧牲的具體經過和葬身地方,她和家人全然不知。一直到新中國成立后的1958年,庫里申科的家人才來到中國祭掃墓地。

保存在臺灣檔案部門的一份抗戰時期的會談記錄中,有著這樣一段對話——1942年7月16日,時任蘇聯駐華大使潘友新到位于南岸黃山的蔣介石官邸進行會商。一見面潘友新便對蔣介石的官邸大加贊嘆:“委座官邸清涼有如另一世界!”
蔣介石則問道:“大使住處尚適意否?”
“近日炎熱晚間不能入睡”,潘友新回答。
“汪家花園尚為保留,請即移居山上”,蔣介石答道。
蔣介石提到的汪家花園,就是今天的南山植物園。上世紀30年代,留法醫生汪岱璽購得南山大片土地,經營當時新興的房地產項目,用現代的話說,就是旅游地產開發。汪氏成立了“白世生俱樂部”,也就是英語的日光浴(sunbazh)的音譯,修建度假別墅、公館,并配套建設網球場、跑馬場、日光浴場等設施,逐漸在駐渝的外國人圈中打響了名氣。1938年,國民政府出資收購了汪家花園,作為接待外賓的度假山莊使用。
潘友新居住的汪山27號,就是汪家花園眾多別墅中的一座,時至今日,這座別墅依然完好如初。舊址為一棟二樓一底的折衷主義建筑風格別墅,建筑采用不對稱設計,主體部分屋脊呈“T”字形,四周分別外接半圓形、矩形、半八邊形部分。整棟建筑依據山勢走向布局,入口位于正立面二層,入口前設柱廊,柱廊由六根多立克式柱組成,柱廊上為寬敞的露臺。1939年5月10日,位于枇杷山的大使館遭到日機轟炸,部分被炸毀,蘇聯使館遂遷移至南山。同年9月,潘友新接任奧萊斯基成為駐華大使,搬入臨近大使館的汪山27號。由于是臨時辦公地點,汪山27號事實上也成為了蘇聯大使館的一部分。
再回到1942年的那次談話,潘友新夜不能寐一方面是由于重慶七月的酷暑難當,另一方面,中蘇間外交關系的微妙變化,或許才是他如坐針氈、不能入睡的真正原因。
由于同樣面臨日寇侵略的威脅,中蘇從1937年到1940年開創了一段外交蜜月期。但到了1941年,隨著德國入侵蘇聯,蘇聯被卷入歐洲戰場的泥潭,無暇東顧,對華援助日益減少,至同年4月《蘇日中立條約》簽署,蘇聯對中國的援助完全斷絕。而加上兩國之間一直以來存在的在中共、外蒙、新疆問題上的矛盾,兩國關系進入冰點。這種情況一直延續到1945年,蘇聯在取得對德作戰的勝利后,宣布廢除《蘇日中立條約》,對日宣戰,并出兵中國東北,為加速二戰的結束做出了應有的貢獻。

左右頁圖:蘇聯大使館舊址在重慶有兩處,其中一處便是坐落在南山上,曾經是汪家花園眾多別墅中的一座。A Soviet Russian Embassy of Soviet is located in NanShan Mountain.
位于渝中區滄白路69號,為一棟磚木混合結構三樓一底的小樓,坐南朝北,折衷主義風格。采用三角式木屋架,硬山式屋頂,機制大瓦覆頂,墻體使用青磚勾縫,底層地面用較為考究的馬賽克地磚組成圖案鋪裝,面闊13.5米,進深17.4米,通高13米,建筑面積1150平方米。“皖南事變”后,周恩來曾到此會見武官崔可夫,并向他通報了國民黨當局制造皖南事變的情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