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流



抗日戰爭時期活躍在棗莊津浦鐵道線上的魯南鐵道游擊隊,因小說和電影《鐵道游擊隊》而名聞全國。小說和電影中政委李政的原型之一,便是曾任鐵道游擊隊最后一位政委、原二炮副司令員的鄭惕中將。鄭惕將軍曾在《魯南鐵道大隊紀實》一書的序言中說:“鐵道大隊斗爭的真實情況,要比文藝作品所表達的更為艱險和復雜……”
鄭惕,是從鐵道游擊隊隊員中走出來的一位將軍,曾經擔任過魯南鐵道大隊第六任政委。建國后,鄭惕曾參加過中蘇、中蒙等邊境談判,曾擔任過第二炮兵副司令員。他頗富傳奇色彩的人生經歷和光風霽月的人品,足可彪炳史冊,以啟后人。
15歲走上革命道路
1923年的魯南,軍閥混戰,民不聊生,這一年的11月16日,鄭惕出生在山東臨沂沂河岸邊一間低矮的小茅屋里。父親鄭家榮,是個典型的勤勞淳樸而又精明能干的山東漢子,他節衣縮食,勤儉持家,把積攢起來的錢與人合伙,開了一家鞋店,取名為“榮昌和”。
1937年底,韓復渠不戰而退,日軍占領濟南后,沿津浦鐵路南下開始對兗州、棗莊、臨沂等魯南各主要城鎮進行狂轟亂炸,燒殺掠搶。1938年春,日軍占領臨沂城,對臨沂實行慘無人道的大屠殺,這在少年鄭惕的心里刻下了深深的烙印,還不滿15歲的他決定參軍。
鄭惕剛一參軍就被選派到魯藝干校學習,開展“救我中華,還我同胞,打倒日本強盜”的抗日愛國運動宣傳。由于鄭惕表現積極,工作出色,他所在的山東八路軍第四支隊南進支隊又選送他到山東岸堤抗日軍政干部學校學習,學政治、學軍事,正規而較為系統地接受革命理論教育,為他的成長打下了良好的思想基礎。鄭惕從學校畢業后,被安排到山東魯迅藝術學校學習,主要學習藝術、開展抗日宣傳。在這里,他積極要求加入組織,在毛英和張貞的介紹下,1939年5月5日,還不滿16歲的鄭惕秘密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1939年5月底,山東魯迅藝術學校的師生全部參加反“掃蕩”,鄭惕在這次反“掃蕩”中機智勇敢,被提升為班長,此后,鄭惕到蘇魯支隊參加了幾次戰斗。
1941年,魯南對敵斗爭形勢進入極其艱難困苦的時期,中共根據地大面積被蠶食,形勢非常嚴峻,“侵蝕”與反“侵蝕”、“掃蕩”與反“掃蕩”的斗爭異常激烈。在黑云壓城城欲催的白色恐怖中,鄭惕耐心向廣大群眾宣傳抗日救國的道理,號召廣大群眾團結一致,共同抗日。同時,鄭惕還多次冒著生命危險,深入虎穴了解敵情,為主力部隊提供了許多有價值的線索。
智勇雙全大顯身手
1944年秋,鄭惕被任命為魯南軍區鐵道大隊副政委,不久升為政委。馳名中外的鐵道游擊隊,就是魯南軍區鐵道大隊。鐵道大隊采用聲東擊西的戰略戰術,神出鬼沒,靈活作戰在津浦、臨棗鐵路支線上,被人們習慣地稱為鐵道游擊隊。
日軍對鐵道游擊隊是又恨又怕,曾多次動用重兵,妄圖將鐵道游擊隊一網打盡,結果不但沒有把鐵道游擊隊消滅掉,這支隊伍反而越來越壯大。那時的津浦鐵路,是在日本人的嚴密監控之下,他們采取各種措施手段,想方設法把鐵道游擊隊消滅掉,為此還組織了一支裝備精良的特務隊,運用游擊隊的戰術,對付游擊隊。然而,游擊隊員憑著熟悉地理環境的優勢,采取分散行動、化整為零,有利就打、不利就走,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走的戰術,讓日軍暈頭轉向、叫苦不迭。
破壞敵人的鐵路運輸,搗毀鐵路,這是鐵道游擊隊的拿手好戲?;疖嚪嚭螅麄兘M織人員迅速將貨物運走,有力地支援了部隊。
堂堂“大日本皇軍”,竟斗不過小小的游擊隊?日軍見硬的不行,只好用軟的,主動要求同游擊隊“和平談判”。結果談判桌上,日軍被問得張口結舌,同樣遭到失敗。
日軍見游擊隊軟硬不吃,惱羞成怒,調集大批兵力,配備當時最精良的武器,對游擊隊展開圍殲戰,還在群眾中到處散播謠言:游擊隊被全部消滅了,誰誰被俘虜了,誰誰跳井自殺了,誰誰被打殘廢住了醫院等等。敵人的謠言弄得游擊隊員的親屬惶惶不安,紛紛出來探聽情況。為了粉碎敵人的陰謀,鼓舞士氣,鐵道游擊隊召開了動員大會,鄭惕號召大家,一定要振奮精神,巧妙對付,盡快給敵人一記沉痛打擊。
當時駐扎在沙溝鎮的日軍,每天都有三四人出來上街買菜,有時還帶著家屬。鄭惕得到這一情報,決定給日軍臉色看看。他挑選4個精明能干的游擊隊員帶著槍,化裝成趕集的老百姓,在集市上等候。當4個日軍帶著兩位家屬來到集上,鄭惕帶領4名游擊隊員,每人盯住一個,使個眼神,4人同時下手,由上朝下開槍,4個日本兵同時倒地。這事既長了游擊隊的威風,也滅了日軍的士氣,同時起到了很好的辟謠作用。
唇槍舌戰受降日軍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后,駐棗莊一帶的日軍及家屬1000多人集結在臨城,以等待時機攜械逃離魯南。10月19日,臨城的日軍及家屬乘一輛鐵甲列車于夜間開出,準備南逃徐州。當鐵甲車開到沙溝附近時,看到前面的鐵路已被鐵道游擊隊破壞,又試圖退回臨城。這時鐵道游擊隊在姬莊南事先埋在鐵軌底下的炸藥拉響了,敵人的退路被截斷。日軍鐵甲車在欲進不能、欲退無路的情況下,只好停下。
鐵道游擊隊馬上將鐵甲車包圍起來。大隊長劉金山寫了一封命令日軍向鐵道游擊隊繳械投降的信,叫通訊員張書太送給鐵甲車上的日軍。日軍頭目回信說,交槍可以,但必須交給大太君,不能交給鐵道游擊隊。這時他們已在鐵甲車周圍挖了工事,作好了抵抗準備。鐵道游擊隊將這一情況向魯南軍區匯報后,張光中司令員命令劉金山、鄭惕警告敵人,除了繳械投降,沒有其他出路。劉金山到沙溝向日軍頭目義正詞嚴地聲明了立場。下午日軍派人送信說,可以按提出的條件繳械投降。
10月20日,日軍與鐵道游擊隊進行面對面的談判,這次談判地點設在姬莊殷憲永家的堂屋。鐵道游擊隊副大隊長王志勝和中隊長徐廣田已經率領部隊在附近做好了戰斗準備,以防不測。日方派出了太田和小林兩名代表;鐵道游擊隊派出4名代表,首席代表是時年23歲的鐵道游擊隊政委鄭惕。談判一開始,鄭惕首先闡明了談判宗旨,隨后魯南軍區派去的反戰同盟盟員日本人田村伸樹向日方代表宣讀了朱德命令崗村寧次立即向八路軍、新四軍就地投降的文件。日方代表小林則表示,日軍不能把全部武器交給“貴軍”,因為“貴軍不代表中國政府,沒有占領大城市,更沒有飛機、輪船,無法保證安全送日本人回國”。鄭惕義正詞嚴地駁斥小林說:“我們是從人道主義出發,才和你們談判的,你們還有什么理由和我們討價還價?你們必須把武器全部交給鐵道游擊隊,否則休想前進一步?!比哲娨舱J識到現在八路軍要想消滅他們,已是易如反掌。太田和小林兩人對視了一下說:“請貴軍諒解我們的難處,我們可以把全部重武器和部分輕武器交給貴軍,請放我們去徐州,然后將另一部分武器交給國民黨政府,以便他們派輪船送我們回國?!闭勁谐掷m了幾個小時,對是否全部繳械仍沒有結果,最后太田說:如果讓他們全部繳械,必須見更大的太君。鄭惕說,可以考慮,下午給你們答復。
當日下午,談判在原地進行,圍繞著日軍是否全部繳械的問題,雙方爭執了一段時間。下午4點左右,魯南軍區司令員張光中帶領隨從趕到談判現場,會見了雙方談判代表。太田問鄭惕來的是什么的太君,鄭惕說是魯南軍區司令員,太田伸出大拇指說:“大大的太君!”張光中司令對太田嚴厲指出:“我軍談判的目的是非常明確的,那就是你們必須把全部武器無條件地交給與你們打了多年的鐵道游擊隊,因為我們勝利了,你們失敗了,并且你們的政府已經宣布無條件投降,如果你們仍然執迷不悟,我軍將用武力解決。至于你們的遣返問題,鐵道游擊隊可以給你們開路條,讓你們到徐州去集結,由國民黨政府統一遣返?!币幌捄?,太田的態度立即軟了下來,無可奈何地表示,“我愿意把全部武器交給貴軍,具體事項明天再議。”
當時天色已晚,再談下去一時也難以取得最后結果,但又恐怕第二天太田變卦。鄭惕只好留下幾句話:“我同意明天再議,不過,你要信守自己的諾言,把武器全部交給我軍,希望你們回去后能認真想想,要對你們日本士兵的生命負責,你們要知道,這周圍已經布滿了八路軍、新四軍的主力,如果想要?;^,絕沒有好下場。”太田點頭稱是。
21日談判開始后,太田又想出新花招,說為了自衛,日軍士兵應該留下刺刀,軍官留下指揮刀,作為防身之用。鄭惕說,刺刀、軍刀也不能留下,你們的安全問題由我們負責,我們給你們開出通行路條,保證不會有人再打你們。在強大壓力下,日軍不得不屈從,雙面最后商定了受降時間、地點和方式。
10月22日下午,日軍繳械投降儀式開始,據鄭剔在《回憶錄》中寫道:投降儀式從黃昏一直持續到深夜,日軍把槍械全部交出,共計1000多件。其中有山炮、手槍、小洋炮、破擊炮、步槍、沖鋒槍、輕機槍、手榴彈等,裝了好幾輛馬車,運送到駐地時已經天亮。
解放戰爭中再接再厲
日軍投降后,鄭惕又帶領隊員投入了同國民黨爭奪鐵路交通的斗爭。隨著對敵斗爭形勢的不斷變化,鐵道游擊隊在完成它的歷史使命后,部分隊員被收編到了魯南鐵路團,一部分編入了支前司令部。鄭惕被調到了魯南軍區政治部保衛部偵察科任科長。
解放戰爭前期,魯南的斗爭形勢非常嚴峻,國民黨地主武裝和還鄉團到處清剿搜山,于白色恐怖中,老百姓不敢與共產黨各地下黨干部接觸。在這種情況下,鄭惕帶領偵察小分隊多次巧妙與敵人周旋,盡管幾次被敵人包圍,卻都能安全脫險,每次突圍后不敢住在老百姓家里,只好找隱蔽的洞住下,夜里設法到老百姓家里弄點吃的,活動時間大部分在夜間。
前有敵人阻截,后有追兵,在這種極其困難的情況下,鄭惕帶領偵察隊員同敵人展開了浴血奮戰,經過多次戰斗,終于帶領隊員們找到了主力部隊,此后,鄭惕被任命為16團政委。鄭惕擔任政委不久,便接到了攻打臨沂的任務,戰斗打得很順利,臨沂很快得到了解放。臨沂解放后,鄭惕又接到了上級攻打宿縣的任務,并將16團編到了保東主力部隊野戰軍第六縱隊。后來,鄭惕被任命為參謀處處長兼任軍法處處長。
為祖國邊防事業嘔心瀝血
新中國建立后,鄭惕被任命為山東海防公安局副局長,華東公安十四師副師長。當時,有關公安工作的重要建設、規劃等,公安部還沒有來得及出臺,便借調部分有一定理論水平的領導干部集中到北京編寫。鄭惕被借調到北京,參與編寫了第一部中國人民解放軍公安軍條令。
軍條令剛寫完,抗美援朝戰爭爆發,鄭惕隨華東軍區實習團赴朝,被留任志愿軍第24軍70師副師長,分管炮兵、工程和偵察情報工作。一次,為了摸清敵人的火力布置、布兵設防等情況,鄭惕帶領偵察小分隊深入敵人前沿陣地,把兵力及火力分布情況都摸了個八九不離十。司令部根據偵察情況,作出作戰部署。
不久,鄭惕被調回國,到公安部隊司令部作戰處任副處長,分管邊防工作。從此,他又戰斗在我國漫長的邊防線上。我國邊界線漫長,相鄰國家多,情況復雜。鄭惕常年累月工作在邊防線上,調糾紛,摸地形,掌握邊境居民的往來情況。有人送他“邊防活字典”、“邊防專家”的稱呼。當時國家有關邊防方面的文件、條例、規定等,有不少是鄭惕主持起草經中央批準后頒發的。每有邊界談判,總會有鄭惕參加,他參加過中蒙、中蘇等邊境談判,為我國的主權領土完整,維護正義和公道,作出了貢獻。
為二炮的發展竭盡全力
1978年,鄭惕被任命為第二炮兵科技部部長并兼任第二炮兵司令部副參謀長。
當時“文革”剛剛結束,部隊技術人才奇缺,尤其是高端技術人才更是極為缺少。面對百廢待興的局面,鄭惕以只爭朝夕的精神,積極開展工作,在千方百計選拔人才的同時,積極培養技術人才。他成立了工程師部,建立了總師制度,組織開展了一系列科技研究項目。其中的導彈挖潛增程,既為國家節省了開支,又明顯提高了導彈性能,提高了打擊目標的準確度,擴大了覆蓋面積,增強了火力運用的靈活性。在計算機的使用上,也走在了全國前列。在鄭惕擔任科技部長期間,二炮科技成果有了長足的進步。
1982年,鄭惕被任命為第二炮兵副司令員,分管科技部和后勤部。從此,他的足跡遍布全國各地,深入部隊調查了解,從白雪皚皚的北國,到酷暑炎熱的南疆,從面臨波濤的東海岸,到黃土滾滾的西北高原,他通過走訪發現,部隊的后勤保障遠遠不適應部隊需要。為了盡快提高二炮的科技水平、裝備水平和后勤保障水平,鄭惕帶領科技部和后勤部隊同志們進行一次又一次試驗,克服了一個又一個困難,攻克了一道又一道難題。
在鄭惕的領導下,二炮創建了一支試驗部隊,他們的任務是把新研制出來的導彈,在嚴寒、酷暑、大風、暴雨、顛簸、低溫、高溫等惡劣條件下進行各種試驗。在這種惡劣條件下對武器進行試驗,實際上也是對人的意志品質、身體素質的嚴峻考驗。每次重要試驗,鄭惕都會積極參加。因此,凡接觸過他的人,無不被他的敬業奉獻精神所感動。
1993年,鄭惕從副司令員的位置上退了下來,按理說,他應該好好休息,安度晚年了,然而閑不下來的他卻依然很忙,積極參加各種社會公益活動,并被多家研究會聘為顧問。
在紀念抗日戰爭60周年前夕,鄭惕曾答應過和當年一起戰斗過的鐵道游擊隊的戰友們團聚一下,但這一愿望還未來得及實現,2002年9月14日,鄭惕同志因病醫治無效在北京逝世,享年79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