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達龍+++單國順
他從鹽阜的鄉間小路走來,趕到繁華的大都市報考藝術院校攝影系,以前連照相機都沒摸過,竟然在全國許許多多的競爭者中脫穎而出。他,人到中年才第一次落墨宣紙,寫字作畫實屬無師自通,完全是“野路子”,然而,他的書畫作品竟然能在“朵云軒”暢銷,成為海內外一些名家爭索的藏品。他原本學的是電影攝影專業,卻又寫得一手行云流水的好文章。
他就是被人們譽稱為集電影、文學、書畫“三絕”于一身的 “三棲藝術家” 夏振亞。
夏振亞出生于阜寧縣溝墩鎮,1959年考取上海電影專科學校攝影系。1962年,夏振亞畢業后由國家統一分配至上海科學教育電影制片廠,從事編導工作,從此開始了他在電影事業上大筆書寫春秋的生涯。
夏振亞首先是以導演科教電影聞名的。30多年來,他編導了《冠心病》、《膽結石的奧秘》《花》、《葉子》、《抗衰老》等許多優秀作品。他的作品曾先后八次榮獲國際科教電影節獎,兩次榮獲國際金獎,一次大獎,四次榮獲中國電影“金雞獎”的提名獎,科教片《花》1991年榮獲第11屆中國電影“金雞獎”。他幾乎年年在國內外獲獎。行家和專家們贊譽他“是我國科普創作戰線上的一面帥旗”,他的作品“是中國科教電影藝術的里程碑”。
意大利科教電影主席芒克女士曾說,“夏振亞先生的作品具有很高的國際水平,是最有才華的中國科教片導演。他導演的每部影片,我們意大利人都喜歡。”
一位中國短片電影導演何以得到外國權威人士如此推崇?這種成功之中有什么秘密?夏振亞曾用“藝術感應”、“雜交”和“越界”來解釋,這是恰如其分的。
夏振亞:獨特的藝術感應,會讓自己也會讓受眾獲得意外的審美驚喜。所謂藝術感應,就是你與萬事萬物的一種感情交流,作品則是交流的結晶。藝術感應,是一種“神交”。有感應,創作才有靈動,作品才會有靈性和靈氣。
藝術感應,從來不定于一宗,所以,夏振亞在藝術創作上提出“雜交”之說。在藝術上要善于“雜交”,糅百家之長,為我所用。科教電影也不例外。
人們通常認為,科學只是理論,藝術才是抒情,科學與藝術無法對話,而夏振亞成了常規中的另類。他把這看成是“越界”。
夏振亞:我愛藝術,我愛大自然,我忍不住把深深的感情寄托于科教片中那些光和影,寄托于無盡的知識海洋。科學和藝術在銀幕上不僅可以親密地牽手,而且可以熱情地擁抱和結合。于是,比興、象征、抒情、靈動,我將抽象的科學知識化為感染情緒的視聽形象,就連“人造卵”也都拍成了詩意的《搖籃》……理智加情感,突破與創新,成為我作品的藝術生命所在。
科教片尊重科學,拍科教片,無疑要進入學術領域。夏振亞感覺每拍一部科教新片,就有一個新的學術領域要去面對;每了解一個新的領域,就是上了一所新的大學。他原本具有的藝術思維,開始接納科學思維。藝術與科學一旦碰撞,就如同原子核驟變,釋放的能量猛然增加。
夏振亞的拍攝的科教片很重視審美因素。
夏振亞:回憶我漫長的創作之旅,每走一步,每拍一部,我始終把我的視角聚焦在人類和科學、人類和自然、科學和藝術的結合點上,從人類大文化的層面上去選擇每一部科教電影題材,去升華科學知識的每一個素材,一次又一次開掘科學與藝術的深邃內涵。拍成的影片要能將觀眾既帶入科學殿堂,也帶入藝術殿堂,而“科學殿堂”與“藝術殿堂”之間的通道,只能走科學與藝術美結合之路。
上世紀80年代初,夏振亞出于強烈的使命感,克服種種困難,把鏡頭聚焦于當代畫壇大師,拍攝了大型歷史文獻影片《畫苑掇英》,對大師們的繪畫藝術作了搶救性的記錄,在海內外引起強烈反響。
夏振亞:我把鏡頭對準了十年浩劫后的那個時代上海所能拍到的所有國畫大師。劉海栗、朱屺瞻、唐云、陸儼少……他們都是國寶啊!如果不馬上把他們的人生風采用電影記錄下來,定會追悔莫及! 我躊躇,我憂慮。因為瞬息逝去的歲月,殘酷無情而又緊迫嚴峻地擠壓著他們的生命。我,心潮起伏,徹夜難眠。
在《畫苑掇英》拍攝過程中,雖然幾經周折,甚至三起三落,但夏振亞始終堅持,終于完成了《畫苑掇英》這部大片。歲月是條無盡的河。不少大師已經仙逝。然而,大師們的音容笑貌,筆下的“絕技”、“絕招”和作畫的全過程,仍然鮮活而生動地定格在銀幕上,這部影片已當之無愧地成為我國畫壇上重要的歷史文獻了。
夏振亞:我每拍一部電影,就是一次生命的激情燃燒。有的創作,不僅燃燒我的激情,而且反過來給我的生命注入新的燃料,開辟了我的一段嶄新的人生歷程。紀錄片《畫苑掇英》就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一部。
1991年12月25日,“夏振亞科教影片創作研討會”在上海新虹橋俱樂部隆重舉行。這次盛會由上海電影家協會、《中國電影周報》、《文匯電影時報》和上海科教電影制片廠聯合舉辦;各界人士及有關黨政領導和科教片同行近400人參加。會上放映了中央電視臺拍攝的專題片《中國影壇奇才夏振亞》,該片曾經于1991年6月在中央電視臺《神州風采》節目里播出。
1993年,夏振亞曾被美國和英國國際名人傳記研究中心執意邀請,赴美國波士頓出席第20屆“世界名人”大會。他借此機會,請國家一級攝影師高翔同往,擬拍一部《杰出華人在美國》的系列片。
夏振亞:在美國采訪拍攝期間,莫虎等一批杰出華人在美國政壇那種叱咤風云的氣度,深深地感染了我。莫虎這位當時的大律師,昔日的警察總頭頭、審判長,在紐約這個“地獄的天堂,天堂的地獄”里雄風凜凜;我在與他的接觸中,真切地觸摸到他那沉雄慷慨的情懷,領略到一個強者的自信和良知的風范。
在紐約、華盛頓、舊金山、洛杉磯等美利堅合眾國的土地上,夏振亞用去了一個月時間采訪拍攝。這些杰出的華人,除莫虎之外,還有美國當代政治生活中的傳奇人物陳香梅,前美國交通部副部長趙小蘭,前美國財政部總審計長莫天成,譽滿舊金山的女大法官郭麗蓮,還有世界建筑設計大師貝津銘,以及蘇北鹽阜籍的第一位宇航員王贛駿等諸多杰出華人,他們的奮斗足跡裝滿了夏振亞的12個小時的素材帶。四年后,夏振亞的14集大型電視紀錄片《杰出華人在美國》問世,以此獻給正在走向新紀元的海外華人,向世界昭示我中華民族之魂。
夏振亞出身于蘇北大平原,蘇北大平原的廣闊、坦蕩的襟懷、堅韌剛毅的氣質,以及豐厚的歷史人文底蘊,這一切在夏振亞的思想性格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他時刻不忘家鄉,不忘生他養他的蘇北大平原,因此,他在國家安排的計劃之外,通過努力爭取,拍攝了大型系列片《話說蘇北大平原》。
夏振亞:1995年的初夏,我率領三個龐大的攝制組,帶著國際一流的藝術家,從上海出發,浩浩蕩蕩,踏上蘇北大平原,幾臺攝影機日夜轉動,一路拍攝,一路觸景生情。我要呼吁和吶喊,不要忘記過去悲情歲月浸透斑斑血淚的歷史;我要警示和展示,來自蘇北大地千百萬大軍,正向新世紀快速矯健走來。我要讓蘇北人一掃昔日那種自卑自嘆、自憐自棄的心靈陰影,找回蘇北人今日自強自立、自信自尊的英雄氣概。
在拍攝過程中,他廣博地采擷,深度地挖掘,充分地顯示了智慧,付出了體力,歷經嚴寒和酷暑,一直不知疲倦地奔波在這塊母親的土地上。鏡頭一個一個地精心挑選,他抓住蘇北人的創業精神這個精髓,談古論今。落筆在今天,伏筆在歷史。這是部政論性和紀實性相結合的片子。1996年4月5日,20集電視紀錄片《話說蘇北大平原》在揚州首映。
電影事業奠定了夏振亞人生的輝煌。其外,夏振亞在書畫方面也具有驚人的藝術天賦,一旦動手就看得出很深的造詣。1986年拍攝科教片《畫苑掇英》,他毅然拿起了畫筆,第一幅作品就得專家們贊賞。
夏振亞:我一開始作畫就是水墨大寫意,大的整幅宣紙,大的斗筆,畫大山大水。不管春夏和秋冬,一筆在手,神游其中,廢寢忘食,作畫那是我情懷的釋放。
我沒有得與失的包袱,只有盡情表述的欲望;沒有理性,只有感性;沒有“條條框框”,只有“無法無天”。一旦畫興大作抄起畫筆,線條游動,水墨涌動,濃與淡、疏與密、干與濕、融合與擴散、交融與交錯,頓時在畫幅上莫測。然后,因勢利導,隨機應變,細心收拾,遷想妙得,刻畫出轉瞬即逝的千變萬化的“生象”。可以坦言一句:我的水墨之功不是在筆底下的流淌,而是凝聚情感于毫端的噴薄。所以,只有到最后才知道也是我企盼得到的一種特殊的藝術效果。
“人生難得性情真”,作畫也是如此。情感近于“瘋”才真,筆意達到“狂”而奇,無可執著之際必有另一番動人佳境,畫到“瘋狂”才精彩,才感人,因為有什么比心靈更重要呢?
夏振亞:山水、人物、花鳥我都畫,但我最愛畫的還是秋風中“蘆葦”、池塘里的“魚兒”。因為它們對我來說,既有迷人的喜悅,也有惆悵的傷感。我有過襁褓時的劫難、苦難的童年和激情燃燒的歲歲月月,這一切都與蘆葦和魚相關。“蘆葦”,吹響的“蘆笛”那是我心中的音符;“魚兒”,潑起碧波猶如山澗清泉,載著人生往事一次又一次,那是流過心底的歌……
夏振亞人到中年開始作畫。然而奇怪的是,他一提筆,眼前就是一片蘆葦;一落墨,紙上也是蘆葦一片。其實,他心中有一種根深蒂固的蘆葦情結。歲月留痕,故鄉蘆葦蕭蕭風雨多。蘆葦能顯示與證明一種生命的活力,一種堅韌和頑強的品質。蘆葦為他鋪就藝術人生天涯路。
夏振亞:冥冥中讓我與蘆葦結下不解之緣;這是多年隱藏在我心靈中的“秘密”。蘆葦也似乎是一代人的命運的象征。它們雖說是脆弱無助的,但它們有自己的抗爭與拒絕,有自己默默吹奏出的歌聲。
我對蘆葦,就是這樣的魂牽夢縈。每畫一幅,好像熱血在燃燒,穿透蕩水的縷縷光束和岸邊叢叢蘆葦,將光影與水墨交響,以心靈折射出自我的精神追求,用水墨來完成對水鄉也是對自己家鄉的熱情禮贊。
1989年8月10日,夏振亞分別在日本東京和上海舉辦個人書畫展,引起很大震動。他的水墨畫被世人贊譽為:“有聲的畫,無聲的詩”。他的書法廣具知名度,現今《中國電影報》的報頭就是他題寫的。
藝術的追求,須從寂寞處入口。
夏振亞:我原本居住在上海衡山路與高安路交界的黃金地段,寂然幽雅,稱得上是最上層的“稀有寶地”。歲月流逝,環境已變。今天那里每當華燈初上,燈火闌珊,觥籌交錯,燈紅酒綠,撲朔迷離,悠閑晃蕩的人們會去那里放縱自己的感官。我這個十年寒窗破冰研墨的書生,樂于身居斗室,持身涉世而不隨境意遷,透過紛繁的世俗,努力抵抗浮華與浪漫的誘惑,保留清幽的回味。我的“以畫為娛”,是喧囂中清幽寧靜的一個節拍。我始終信奉的是:淡泊人生自絢爛。
我白天拍電影忙得再累,每當更深夜靜,仍然堅持作畫,雷打不動。
大型歷史文獻影片《畫苑掇英》拍成二十多年過去了,大師們的人格力量一直在激勵和感動著夏振亞,他決意拿起筆,把他與大師們的交往,親眼所見,親耳所聞,親身經歷的往昔,為大師們再次“傳神寫照”,公之于世,于是有了散文集《神交》上下集。
夏振亞是一位集電影、文學、書畫于一身的“三棲藝術家”,他的座右銘是:“在創作上刻意求新,不重復歷史,不重復他人,也不重復自己。”
電影、文學、書畫是夏振亞的“三絕”,這源于他的“三氣”,即“才氣、靈氣、大氣”。這“三氣”之說,又明顯地體現在他的銀幕上,貫通于他的文章里,融化到他的書畫中。由“三氣”、“三絕”托起的“三棲”,這是一個藝術家綜合實力的體現。
夏振亞:我向來堅守的是:不破“規格”,就沒有“風格”;沒有個性,就談不上藝術。在新的起跑點上,揚己長,避己短,“走自己的路”,不斷破除障礙,化解困惑。
夏振亞為我國科教電影事業的提高與發展作出了杰出貢獻,他被上海市科協授予“上海優秀科普作家”榮譽稱號,當選為上海市科普作家協會理事、上海市第6屆科協常委。1995年夏振亞又榮獲兩年一度的“上海首屆大眾科學獎”(全市僅2名)。1996年他出席了中國文學藝術界第六次全國代表大會。1998年5月18日,新華每日電訊發表整版文章,題為《文化大師素描》,重點介紹了巴金、賀綠汀、王元化、謝晉、杜宣和夏振亞6位名人。1992年經上海市人民政府主管部門提議和批準,用夏振亞名字命名的“上海振亞影視公司”成立,由夏振亞出任董事長、總經理、總導演和藝術總監。
水鄉與故鄉,田園與牧歌,友人與友誼,正直與正義,俠骨與柔腸,激情與豪邁,突破與越界,攀登與飛越……
可以這么說——他的每一部短片,每一篇文章,每一張畫幅,都有一段生動的心靈故事。將斷斷續續的故事串起來,這就是他別開生面的人生軌跡。
這其中有他魂牽夢縈的境地與醉心癡迷的追求,寄寓著他的思想情感、處世態度、性格愛好以及對人文精神顫抖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