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泳霖
縣委書記安再起最近官運順風順水,聽小道消息他又要升為副廳級實權派了。這天,縣委召開紀檢工作會議,會上安再起對紀檢、黨風廉政建設、反腐倡廉工作講得眉飛色舞,突然感覺有人重重地敲了他的頭一下,便整個身子一歪癱軟在最為正中的主席臺上,失去了知覺……
等安再起醒來,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老婆李紅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守在身邊。見安再起睜開眼,李紅破涕為笑,忙問:“ 你感覺怎么樣?”安再起說自己很好,嘴巴卻不聽使喚,發不出聲音。這時他才發現,自己肥胖的身體里,居然還擠著另一個靈魂,這個人和自己控制著身體。
安再起感到很奇怪,一個軀體只有一個靈魂,為什么自己的身體里又擠進另外一個靈魂,他就用平時領導的口氣問那個人:“你是什么人?為什么呆在我的身體里?“那人輕蔑地望了望他,根本不理睬。
說到安再起,他從一個農村娃讀書、當兵入黨提干、轉業到地方一路順利當了局長、縣委副書記、縣長、縣委書記等重要崗位,從當兵開始到當上縣委書記這一路28年間,他曾為黨和人民做了很多好事,確實有過輝煌的歷史。但是,夜間用電筒只照別人的臉,不敢照自己的人要出問題也在所難免了。近幾年來安再起可謂官運亨通,他辦起事來幾乎暢通無阻,只要他發話,人人言聽計從,在這片土地上就是他的天下,就連在天上飛過的鳥兒也要跟他打招呼。沒想到碰見這么個不識相的人,他憤怒地指著那個人,說:“馬上從我的身體里滾出去!”
那人瞅了安再起一眼,不屑地打了個哈欠,伸了下懶腰,突然猛地翻身,安再起的身體居然也跟著翻身,“啪”地掉到了床下。就好像是人故意將他推下床的。這下子把安再起嚇了一大跳,見用硬性命令不奏效,他就換了一副哀求的語氣對那人說:“兄弟,有什么話好好說嘛!我這又肥又臭的身體不適合你,請兄弟另外找個地方吧。”
沒想到那人冷笑了一聲,說:“是又肥又臭,可跟著你心里踏實,別人還不一定有這個膽量哩,我從現在開始哪也不去了。”
聽了這話,安再起可急壞了,說:“我們無冤無仇,你何必苦苦相逼呢?”那人哼了聲說:“無冤無仇?你的良心給狗吃了嗎?你的記性被很多錢的數字刪除了嗎?我告訴你,不是冤家不聚頭!”
安再起冷了一下,忙說:“請問你是誰,能告訴我嗎?”
那人回答:“張海。”
張海?安再起一聽這個名字好像很熟悉但又一時想不起來他是何人?又為什么跟自己結冤仇?他再回憶起與自己打過交道的人群誰與自己結怨最深。這時那人靜靜地等待安再起有什么回應。安再起趁這個機會對妻子李紅說:“快找到組織部長梁輝,問張海的事。”
梁輝在組織部長這個位置已經四年了,對全縣的情況比較熟悉些,李紅找到梁輝打聽張海,梁輝想了想說:“是三年前在一個鎮上的黨委書記,當時調整縣里幾個大局的一把手位置,原先是考慮將張海調任縣森林公安局長的,組織與他談過話,后來沒有當上自己卻尋短了。”
話說張海馬上要去當森林公安局長的秘密還是沒有封得住。世上可謂沒有不透風的墻,其他鄉鎮的書記、鄉鎮長得到縣里要調整各大局的領導崗位了,也各自活動開來。有靠山的找靠山,沒有靠山關系又不強硬的就只有在自己身上放“血“了。張海是那種工作很踏實又沒有多大關系和手腕的干部。有個人指點他:”各大局一把手的位置十萬、八萬塊錢明碼標價已經成為一種官道規則,森林公安局長是重要崗位值這個價,如果你上的貢不到位可能這個位置會不包。”
于是,張海動起了歪腦筋,工作多年還是有一些微薄積蓄,但這點積蓄是用來在城里買房子的。他便與妻子商量,妻子為了夫君能進城和以后的前程。森林公安局長當好了搞不好還能調州上當個把副局長之類的官。夫妻一拍即合,便著手如何去上貢。
張海心想,燒高香也要燒給大菩薩才管用,于是,在神不知鬼不覺的一個晚上,他備好貢金八萬塊錢,滿懷信心地走進了從外縣調來剛上任三個月的縣委書記安再起的家“匯報工作”。時隔半個月沒有動靜,又過了半個月,森林公安局長的位置已經任命另外一個鎮同他一起從公安局下去的黨委書記上任了。
張海在失落中又被妻子奚落,他要走馬上任森林公安局長的消息在鄉上已經傳開,早些時候林業站和派出所那兩幫小弟已經請他吃過飯提前祝賀,為了他能當上森林公安局長,以后他們也有早日調回城里的盼頭。現在自己又沒有當上,搞得里里外外臉面都沒有了。
問題到底出在哪里呢!
他不死心,便又找到了指點他的那個高人,那人問他上了多少貢,他說上了八萬,還有兩條映象香煙。指點人一聽這個數就搖了搖頭說:“黨委書記都會當了還那么小家子氣,你要往上爬八萬夠買毒倒大老鼠的藥嗎?人家當上的,有關系還送十萬以上。”這下子真的嚇倒了張海,他不知怎么離開指點人的家回到自己宿舍的。他躺在床上,眼睜睜想起自己省吃儉用積攢下來那么大一筆款子就這樣打了水漂,這種事不說還好,行賄和受賄同罪他是知道的。買房要交首付的錢又要從何處撈呢!自己的年齡已經過42沒有機會再往上爬了。他折騰著自己,想了這又想了那,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
他心一橫,下了床關嚴實了每一道窗子,走向廚房打開了液化氣閥,喘著粗氣,門都不關又回躺在床上,關掉手機……
第二天,鄉上的同事們沒見他來上班,手機又打不通。鄉長立即發動所有干部職工去找,最后才在他宿舍床上找到了已經僵硬的張海。為官生為官死為官奮斗一輩子的他就這樣悄然離去。他的妻子哭得死去活來……
李紅聽了,忙說:“你一定要找到張海家妻子。”接著就把安再起的怪異表現告訴了梁輝。梁輝聽了,大吃一驚,來到醫院探望安再起。
可能是因為見到組織部長梁輝,張海的靈魂憤懣不已,在安再起的身上折騰起來,安再起不是摔跤跌倒,就是腦袋撞墻,一時間鼻青臉腫。安再起怕壞了自己的肉身,忙讓梁輝滾蛋。
梁輝灰頭灰臉地回到家,對李紅說:“果然是張海的靈魂,現在只有找到張海的家人,才能知道他的魂魄為什么依附在書記身上。”
張海的妻子在鄉下一所小學里教書,離縣城還有三十多里路,梁輝部長自己駕車和李紅直奔鄉下那所小學校,終于找到了張海妻子,梁輝問:“張海的骨灰你們后來怎么安排的?”
“能怎么安排,公墓那里屁股大一點地就要幾千元,我一個弱婦道人家這點收入供小孩讀書還要撫養年老多病的張海父母,他的骨灰盒還寄存在殯儀館。”
李紅望了張海妻子一眼,滿不情愿地說:“人死那么多年了你們應該想辦法讓逝者入土為安啊!”
聽了李紅的話,張海的妻子臉色變得鐵青,突然嚎啕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數落:“讓逝者入土為安?你說的好聽,我們送去喂狗的錢財夠買好幾十個墓地了,那些貪官等他們死了就可以入土為安了嘛!”
李紅和梁輝這下明白了,他們馬上回到醫院,把張海的事告訴了安再起。安再起聽后恍然大悟:張海在陽間跟自己買官當,官沒有當成,房子沒有買成;到了陰間也沒有“房”住,靈魂四處游蕩,最終還是要找到我寄居在我身上。
找到了原因,安再起對張海的靈魂說:“只要你從我身上出去,我就給你妻子她們一套房子,另外,在公墓給你一塊最大標準的墓地,官銜嘛就任命你當保衛處長,是實職副處你說行嗎?”
張海想了想,既然妻子和父母有房住,自己也有“房”還能當實職副處,就點頭答應了。
安再起讓張海立刻從自己身體里離開,張海搖了下頭說:“你這個人很不講信譽,記性又差,我這次不能再上你的當了,我一定要等你把事情辦好了,我才從你身體里出去。”
安再起為了擺脫張海的糾纏,讓老婆李紅加快速度,李紅憑借組織部長梁輝的力量,沒幾天,事情就辦好了。張海看到妻子拿到了房產證和任命自己當保衛處長的“文件”,又看到自己的骨灰盒安放在公墓里,他才離開安再起的身體,出來還很有禮貌地向安再起深深鞠了一躬。
擺脫了張海,安再起總算安逸地睡了三天的大覺。
安再起沒有愉快多久,第四天,他被吵嚷聲從夢中驚醒,睜眼一看,身體里居然擠進了八個不認識的靈魂,差點把他的身體給擠爆!安再起驚慌失措,大聲叫道:“出去,出去,你們都給我滾出去!”
沒想到那八個靈魂卻爭先恐后地說:“我們也曾經用錢跟你買過官,但你就是看我們給的錢不到位,你讓給錢比我們多的人當了,我們也是什么都沒有的窮鬼,沒有安身處,只好在你的身體里湊合湊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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