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橋霜
甲午戰爭前夕,左右清朝的政治勢力,主要為湘軍、淮軍、清流及滿人統治集團這四大政治集團,且內患不亞于外患。
表面上看,湘軍早已式微,李鴻章所領導之淮軍一系,風風火火地搞了多年洋務運動,一時風光無兩,但卻是槍打出頭鳥,他們和翁同龢為代表的清流勢力沖突也最深。
甲午戰后,對淮系而言,遭受了清流和日本的內外雙重打擊,勢力大不如前,而清流也因主戰失利,喪失了其在朝廷的地位,讓光緒皇帝的威信也大打折扣,權威回歸到一度簡政放權的慈禧手中。故歷史學家石泉先生說,甲午之戰中得利的除日本之外,在國內就只有慈禧一人而已。
缺席的袁世凱
甲午戰爭前,對朝鮮局勢最為熟悉的中國高級軍官是袁世凱,他一度被人們稱為“朝鮮太上皇”。朝鮮,正是他后來飛黃騰達的起點,但這樣一個人,居然在甲午戰爭的前線上,缺席了。 在甲午戰爭期間,熟悉朝鮮事務的袁世凱成了“旁觀者”。袁不在前線,他的差事是前往山海關外處理前線軍務,協助轉送軍需物資。有力使不上的袁世凱只好給有關部門不停上書,談及自己軍事上的一些想法和策略,不過,這些建議大都石沉大海。甲午戰爭事后,李鴻章才明白袁世凱的“先見之明”,于是袁世凱開始得到重視,被推薦訓練新式陸軍,開始其扶搖直上的仕途,直至他最后改變中國。
“逼上梁山”的革命者
19世紀80年代的一天,北洋大臣李鴻章發現自己的舌頭上長了一個胰瘡,經多方醫治,不僅未見好轉,還有人說是舌癌。李鴻章只得求助香港的西醫。
香港西醫書院妙手回春,很快就把李鴻章的病治好了,讓他大是歡心。這個西醫書院順桿向上爬,幾年后向李鴻章推薦了兩名優秀畢業生,要討個官來做。李鴻章爽快答應,并按程序給兩廣總督衙門發了函。這兩個年輕人抱著興奮的心情,來到兩廣總督衙門報到。然而,縣官不如現管,似乎只有賄賂和打點,他們才能得到那個官職。
歷史在此注定出現了一個拐彎,如果這兩個年輕人求官成功,也許中國歷史的進程都會因此而改變,因為其中一人,便是孫中山。求仕失敗的孫中山,和好友陳少白在廣州合開了一家醫館,但此時的他每有欲上書清廷以陳時勢、以救時局的想法。
在甲午年,孫中山籌備的最大的一件事,就是給李鴻章上書,以實現“中央革命”的理想,但這顯然是一件不容易的事。為此,他發動了一些能找的關系。他首先找了已經卸任、正閑賦廣州的澳門海防同知魏恒,請他寫信介紹給在上海的盛宣懷堂弟盛宙懷,以便到上海請盛宙懷作書介紹給他的堂兄盛宣懷,最后通過盛介紹給李。
有了魏恒的“路條”,1894年3月間,孫中山到達上海攜魏函見到了盛宙懷,并拿到了引薦信。同時,在上海期間,孫中山結識了后來成為襄助他理財革命的宋耀如,也認識了作為早期維新派的鄭觀應、王韜。
巧的是,王韜有一個朋友在李鴻章幕下當文案。王韜就寫了封信,介紹孫中山到天津,見這位李鴻章幕下的老夫子,或者可以見李鴻章。據陳少白回憶:“孫先生當時快樂極了,就到天津去見老夫子。”
孫中山本來苦思冥想、遍找門徑,企圖知遇于李大人,以一展經世之才,但是在京津看到的是腐敗奢糜景象,且未獲李鴻章接見,主張亦未被理睬。經宋耀如努力,孫中山的文章在《萬國公報》上連載,讓這名年輕醫生改革救國的觀點首次披諸報端,其意義自是不凡。
在孫中山后來的《倫敦蒙難記》中,他回憶了自己為什么會走上革命這條道路。
最初興中會并非是要革命的,都是希望能夠使自己的聲音表達出來上達天聽,被朝廷認可來推動中國的變革。更重要的是,促使他走向造反的另外一個重要的外在因素,不是李鴻章不見他,才去憤而走向革命,而是甲午戰爭失敗后,洋務運動成果付之一炬,朝廷還宣布,以后所有的貧民百姓,不得單獨未經許可就上書,斷絕了他們的任何希望——連寫個東西打個報告的權利都沒有了。
此后,孫中山徹底拋棄了改良思想,成立“興中會”,完全投身于與清決裂的革命之中,也為清朝的最終覆亡埋下一顆深水炸彈。
沖刺“高考”的光緒帝
如果不是皇帝,載湉大概會是一個脾氣溫和的好青年。他謹慎對待每一項祖宗立下的規矩,心存善良仁厚。雖然沒能成為中興之帝,但以儒家觀點來看,他會是一個皇帝勵精圖治的模板。他在位期間,有過洪水、瘟疫,有過對日本戰事的失敗,但他自己并無橫征暴斂、奢糜的揮霍。除去有點優柔寡斷的毛病,算是一個有志青年。
在古代,垂簾聽政下的小皇帝在親政后,都會有政績饑渴癥,這似乎成了一種慣例。
如北宋哲宗趙煦在高太后撤簾后,第二年就停止與西夏談判,不計當時國力,多次對其用兵。金庸在《天龍八部》中對他有這么一句描寫:“趙煦大喜,哈哈大笑,叫道:‘好極,好極!我是皇帝了,我是皇帝了!”
1894年的光緒皇帝愛新覺羅·載湉,亦有過這樣的心情。
在光緒皇帝六歲時,清朝與沙俄有過一次局部戰爭。當時左宗棠西征擊敗阿古柏,平定天山南北路,收回伊犁和特克斯河地區。這一仗,清廷配合英國阻擊了沙俄南下,第一次在列強的縱橫捭闔中有了一席之地。8年后,清朝甚至在越南北部地區擊敗法國軍隊,迫使法國人考慮和談。
看上去,在慈禧太后垂簾時,經歷了洋務運動的國家在這一南一北兩場戰爭后開始“富強”。光緒皇帝親政后,蓄勢多年的建功立業之心開始狂野燃燒。1894年,迎來了他帝王人生中的第一次“高考”。
甲午戰爭初期,朝堂里洋溢著一股書生氣的樂觀情緒。
戶部主事裕紱上奏:“日本偏僻處于東洋,全境不過中國一二省之大小,夜郎自大,輒欲奮螳臂以抗王師,此其自速滅亡”。禮部侍郎志銳則認為“如果清國一戰掃平日本,則可因此刷新格局,振奮精神,以圖自強,從此昂首邁向強國之路”。
當然,這里面更離不開帝師翁同龢希望一戰而勝,樹立皇帝權威,擺脫慈禧控制的建議。學者周禎偉提出,此時帝后與翁李、滿漢兩條派系對抗已然呼之欲出,遂帶動其余派系資源漸投于帝后權力矛盾之下,而成日后黨爭之基本陣勢。
但戰爭的失敗使光緒皇帝損失了巨大的政治資源。世人會說,當年慈禧太后垂簾的時候,與法俄列強交戰,也沒吃過多大虧,載湉小兒竟被蕞爾小邦日本輕易擊敗,這樣的皇帝,留你何用?
石泉先生則提到,(甲午)戰爭以后,中國政局遂失其穩定性,李鴻章既去,袁世凱接統新軍,亦漸露頭角。中樞則翁同龢主政,而清流勢力因康梁維新運動之大起,又趨分化,于是帝后黨爭益烈,遂終爆發戊戌之變,大局從此益不可問。而革命勢力,則始于甲午,乙未間萌芽海外,隨時勢之推移,遂終成傾覆滿清帝國之先驅矣。
(摘自《廉政瞭望》)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