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福+黃紅華+張卓
從“芝麻”村官到“正國級”大官,當下反腐力度前所未有。專家表示,反腐漸入深水區,不斬斷官員手中的特權,反腐難有顯著成效。因此,反腐關鍵是要構建強力的法治籠子,才能真正將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
劍指特權頑疾
□“哪里有資源,哪里就有腐敗。”高校招考腐敗、衡陽賄選等案件的相繼暴露,人們擔心腐敗的多領域性和復雜性。對此,您是如何看待的。
■黃紅華:官員腐敗之所以備受矚目,是因為官員行為與公權力聯系在一起,對人民群眾的利益產生廣泛影響。但我們分析官員腐敗的時候,務必要注意到它的生成土壤。
官員腐敗,一方面是一定發展階段的產物。我們是通過無產階級革命建國,又經歷了“文化大革命”,在文化和信仰方面難免有斷層。而市場經濟的快速發展,金錢、利益的崇拜沖淡了一些人的信仰。西方許多發達國家也經歷過腐敗高發階段,片面追求經濟發展是其中的重要原因。
另一方面,官員腐敗也是制度缺陷帶來的。比如,各種公權力之間的關系沒有理順,沒有形成有效的權力分工和監督機制,監督更多依賴“自上而下”的關系展開,出現“唯上不唯實”、“監督者無人監督”等困境。此外,程序性制度缺陷也是重要原因,主要表現為官員財產公示等制度的缺失,造成多方位立體監督的困難。
□前不久,中央公布文件明確了公車改革時間表和路線圖,全國范圍公車改革的大幕正式開啟。不管是公車私用、天價培訓中心還是“蘿卜招聘”現象都折射出濃厚的特權思想。
■黃紅華:特權是什么,要分幾個層次來說。首先,它是一種法定職權,如警車執行任務時闖紅燈的權力等。其次,它表現為一種差別待遇,如省部級以上領導可以配備專職秘書、公務員有別于一般城鎮職工的社會保障體系等。最后,它還指公權力主體的違法違規行為,依附在法定權力身上的隱形權力。
法定職權是公共管理的需要,差別待遇有一定的合理性,而違法違規行為則應該予以取締。現在被人們所詬病的正是這種特權幌子下“有法不依、有規不循”的行為。
■王春福:特權就是個別人或個別群體所享有的特殊權利,在本質上反映了人與人之間、群體與群體之間的不平等關系。由于資源的稀缺性,掌握公權力的官員,在追逐與占有資源中往往具有優勢地位。因此,一些官員憑借“權力優勢”對資源的占有和控制,反過來又使自己手中的權力增值,他們可以運用權力“設計”制度,使特權“合法化”、“合理化”。另外,官員的這種優勢還會延續到后代,出現類似“官二代”的“蘿卜招聘”等問題。
□過去,采取了很多措施反腐治貪,可腐敗依舊不止。有人建議,當下,反腐就要反特權,腐敗面前無特權。對此,您怎么看?
■王春福:反腐敗必須標本兼治,把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才是治本之策。通過制度和法律的完善限制官員手中權力,才能更有效地反特權和治理腐敗。雖然過去也一再強調這一點,但收效不大,部分原因在于制度和法律本身還不夠完善,但更重要的是制度設計沒有轉化為制度生態。某些法律和制度被形式化了,沒有真正發揮其應有作用。
■黃紅華:重典并不必然帶來善治,而法律制度惟其篤行,才彌足珍貴。反特權與治理腐敗的本質都是糾正“有法不依、有規不循”行為。其路徑只有一條,那就是建立多元的、有效的權力監督體制。具體而言,就是自上而下的監督、平行的監督和自下而上的監督相結合。地方紀委以上級紀委的領導為主,就是加強自上而下的監督;增強司法獨立性,就是加強平行的監督;落實政務公開和官員財產公示制度等,就是為了加強自下而上的監督。
決策腐敗與庸官治理
□當下,反腐力度空前,越來越多的特權和腐敗行為都披上了“隱形”的外衣。您認為,應該如何遏制隱性腐敗的勢頭。
■王春福:改革開放以來,社會結構轉型同體制轉軌相交織在一起,加快了原有制度解體的步伐。而重建一個制度體系需要一個過程,這就導致了某些領域制度真空和制度失范的現象。在新的制度更新較滯后的領域,非正式制度甚至潛規則就必然來填補,這樣就為非正式制度、潛規則留有“安身之地”。正式制度的形式化和大量潛規則的隱性化,成為中國社會轉型期制度生態的一個隱憂。這是特權和腐敗尤其是隱性腐敗行為泛濫的一個根源。
陽光是最好的消毒劑,讓權力在陽光下運行是治理隱性特權的根本途徑。目前,從中央到地方實施權力清單制度,就是鏟除隱性腐敗滋生土壤的一劑良藥。
□有人提出,盲目的決策失誤也是一種腐敗,而且危害極大。從已曝光的案例我們發現,決策的失誤很多是源于權力的絕對化。可以說,“一言堂”是助長“拍腦袋決策”的毒瘤。
■王春福:早在20世紀80年代,中央就提出了要實現決策的民主化、科學化的問題,可是時至今日在某些地方某些領域這還只是一句空話。根本原因在于對決策權自上而下的監督無力,對橫向決策責任的追究問責疲軟。要從根本上解決這一難題,除了優化領導決策機制,健全決策責任追究制度外,還必須將決策權的監督、追責上升到法律的高度,進一步推動決策法治化。
□如果說特權和腐敗是政府的致命硬傷,那么庸官就是政府的慢性病,是內傷。請問,對此您怎樣看?您認為治理庸官又該使用怎樣的藥方?
■王春福:庸官的出現有體制的原因,權力結構布局不合理,致使考核評價體系和監督體系留有漏洞。英國學者格蒙特·鮑曼認為:現代社會要求精確分工,每一種事業都需要有很多人來從事,每個人都僅僅完成整個任務中很小的一部分,因而出現了“有罪過,但無犯過者;有犯罪,但無罪犯;有罪狀,但無認罪者”的不確定狀態。
要破除庸官現象,除了增強懲治力度,我建議:首先,倡導官員樹立正確的權力觀,行為選擇少一些私利的衡量,多一些公利考慮;其次,要及時完善考核評價體系和監督體系,細化考核指標,實行全面監督。
編織法治籠子,人大需加碼
□依法治腐,人大責無旁貸。您認為人大該如何推動反腐法制化。
■黃紅華:人民代表大會制度是我國的根本政治制度,從憲法和法律文本來看,我國的人大甚至比英美等國的議會和國會的權力還大。但實際運行中,人大的法定職權打了不少折扣,導致了人大作用發揮不充分。
要人大在反腐中發揮應有職責,就是要編好法治的籠子。諸如在官員財產公開,重大事項決策,重點工作監督方面要通過立法來制定和完善相關制度。
其次,在堅持黨委推薦和任命干部制度的同時,要探索地方人大對地方行政領導的監督、質詢和罷免權。
再則,人大也要不斷加強自身建設。譬如,要切實提升人大代表的履職能力,適當減少地方人大代表中行政領導的比例,落實和加強人大對公共財政的監督職權等等。
總之,我們既要認識反腐的長期性,又要注重鞏固反腐成果;既要保證制度設計法治性,又要增強制度實效;既要強化全面監督,更要加強官員干部的自身建設。一言以蔽之,反腐既要治標又要治本,要用壯士斷腕的魄力、因勢利導的智慧打好反腐這場持久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