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1980年代大陸留美文學中的美國人形象,是作者負重與超越心境下建構的結果。美國人是是一種積極的、肯定性的形象的“親善”者形象。具體體現在認為美國人是享樂的推崇者、友善者及游離于“我”心靈之外的癡情者等方面。
[關鍵詞] 1980年代;留美文學;“親善”;異族人
從總體上來說,這一階段作品所刻畫的美國社會與美國人,其形象顯得不夠深入與豐滿。對此,不但評論界而且作者們自己也表達過類似看法,認為寫得比較“表面”、“膚淺”[1]。不過,“表面”“膚淺”只能表明視角的深淺,并不能藏匿褒貶,由于美國人的率性、樂觀等性格特點與旅美作者對美國社會的向往等因素的作用,在這種“表面膚淺”視角下的美國人不是“偽善”、“暴虐”等可憎的形象,而是剛踏上美國土地、處在近乎“狂熱”[2]狀度下大陸旅美作家所看到的異族人形象,而且是一種積極的、肯定性的形象。在具體行文中,“親善”形象主要體現在享樂的推崇者、友善者及游離于“我”心靈之外的癡情者等幾個方面。
一、“享樂”與“親善”的異族人
美國人崇尚享樂的生活態度理應為大家所熟知,而在近百年美華文學作品中,對他們這一民族性格也不乏描述。只是這一性格特點有時在作品中并不是作為美國人性格的主要描繪對象,而是一筆帶過,或者對他們這種崇尚享樂的性格持否定的態度。與此不同,80年代的旅美小說往往將美國人這一性格從積極肯定的一面進行突出、集中的描述,從而使其成為此階段大陸旅美作家的美國書寫的重要特點。
查建英在留美作品《水床》中所描述的美國青年“渥特”并沒有出場,但我們通過留美學生杰生與“她”的言談,便可窺見他的性格特點。與杰生那個硬邦邦的單人床相比,渥特那個大很多的房間擺的是一張價格不菲的水床。渥特之所以要購買這樣的一張大床,是因為他認為,一個人一輩子有三分之一的時間在床上度過,床極為重要。雖然渥特在作品中只是起到襯托杰生所秉承的節儉簡樸的中國傳統的作用,卻反映出美國人渥特崇尚享樂的性格特點。在這里,作品幾乎沒有涉及渥特其他性格特點,崇尚享樂就是他的主導性格。
除了對美國人崇尚享樂的性格特點的刻畫,作品傾向于將美國人刻畫成為友善者。雖然西方人對友情的珍惜與對客人的善待也多有記載,但自近現代以來,隨著國際交往的頻繁,但以大欺小、以強凜弱的現象時有發生,以至于弱國國民去強國謀生哪怕是交流求學,都倍感來自“他者”的壓抑甚至侮辱。體現在中美民間交往中,同樣如此。對此,聞一多、林語堂、白先勇以致曹桂林等旅美小說也多有敘述。不過,如果我們看看80年代大陸旅美小說中有關美國人形象的描繪,卻大多是親近友善的。如留美作家蘇煒在其早期留美作品《楊·弗蘭克》中所談及的弗蘭克,他是女主角楊藹倫的美國丈夫,作為一個次要角色,弗蘭克僅起到說明楊藹倫雖嫁給了美國人卻還不能忘懷中國的符號作用。但通過弗蘭克對楊藹倫的體貼與理解的敘述,弗蘭克是一種親切的美國好男人形象。
美國人友善樂觀的性格刻畫,固然有一定的現實性,但我們不能否認作者個人因素的作用。如查建英最開始是在南方的一座小城就讀大學,因為中國人特別少的緣故,她不但很少感受到美國人的歧視,而且還很能受到老師、同學們的關注,并說他們聚會時以能帶中國同學參加而自豪。這種經歷自然使她對美國人更多一份親近、友愛。其實,這種主觀性的因素還是與離不開時代背景的影響,在隔絕幾十年之后,再度對向美國派遣留學生,自然會使得雙方因為新奇還互有好感的可能性增大。
然而,在刻畫美國人友善樂觀性格的同時,作品又描述了留美學子身處美國社會“邊緣”時所感受到的隔膜與疏離。就如查建英留美作品《客中客》中的升平那樣,平時看到美國同學也拍肩打背地招呼,可是一到美國式聚會就懶得去,因為在那里:“好像一下子認識了很多人,又好像誰也沒認識,四周還是一堵高高的墻,上面影影綽綽晃著無數陌生的頭?!盵3]雖然欣賞美國人的灑脫、陽光,見面時也可拍肩打背地交往,可終究難以融入那個異族群體,對他們有股本能地排斥感。該小說中的大陸留學生老郝一聽潔茵要帶她的美國男友來升平處聚餐,就嘟囔著說她多事,帶個老美來要多別扭就有多別扭。美國人雖然可以成為“點頭之交”的朋友,卻難以進行深入的交往,更別談深入的心靈交流。其實,不但與美國同學朋友無法溝通,就是與美國戀人、夫妻間也難以真正的了解,這在下文還將具體論述。這正可套用巴柔所說的“‘親善的他者畢竟是別人”[4]。作品中人物視美國人是“異族人”,認為與他們之間存在隔閡,這同樣離不開作者自己的感同身受。如紐約“晨邊社”諸成員在1987年的“留學生座談會”中就此問題作了專門探討,針對于仁秋談到的留學生的“邊緣人”的現狀,江宇應說:“邊緣人的問題的確非常值得重視。我自己就深有此感,覺得無論留下來或者回去都有一種疏離感。”,對此,譚加東(即堅妮)馬上響應:“我自己每天就在與這種疏離感作斗爭”[5]留美學子所感受到的邊緣感與疏離感等是人們加入一個陌生的團體或者社會普遍具有的心理,本沒有什么大驚小怪的。只是這里特意談到這一點,是為了說明他們所感受的疏離,也只是將美國人當作“異族人”意義上的疏離,而非當作“他者”的敵視心理。
二、游離于“我”心靈之外的癡情者
其實,“‘友善的異族人”形象與“游離于“我”心靈之外的癡情者”形象又是何其相似,都有對美國人認同的一面,但又都有疏離感。因此,在一種寬泛的意義上來說,后者又是隸屬于前者的,屬于前者的一部分。只因為,這種形象比較明顯,于是,將它單獨列出作為一個部分,自然也有它存在的理由和價值:從情愛的角度來分析美國人形象可為我們更確切地把握作品對美國人形象的刻畫,似近實遠、似遠又親近就成為他們予以旅美學子的主要印象。
80年代的旅美作品中,刻畫了眾多癡情于中國女性的美國男性(當然也不乏喜歡中國男性的美國女性)。中國戀人也許認同或者回應了他們的愛戀,但似乎都難以與他們進行心靈的交流。如《叢林下的冰河》中的“我”,也很想做一個如捷夫他們一樣快樂的“西洋人”,但終因意識到自己放不下心中的D(指代故國文化),因此決意與捷夫分手??蓱z的捷夫無奈而又痛恨地面對這場分手,卻無法明了導致分手的原因。他們之間雖然交往了好幾年了,卻沒有進行最深層的交流。捷夫愛她,可卻并不想接受、了解一個真實的“我”,如他總認為她是陽光、天使,一旦她為自己的學業發幾句牢騷,他就非常錯愕。所以,“我”只有永遠扮演固定的陽光角色。楊藹倫的往事不堪回首,心靈的創傷可謂千瘡百孔。對這樣一個內心復雜的人,弗蘭克一再說她是一個“迷人的妖怪”,除了面對她種種看似怪異的舉止并滿足她一個個看似莫名其妙的要求,又哪能真正的了解她呢?雖然楊藹倫說她愛她的美國丈夫弗蘭克,可又說自己做夢從來就沒有夢見過美國人,那當然也包括她的丈夫。既然同床異夢,又何來心靈相通呢?容栩雖然喜歡愛德華沒有一絲陰霾的大笑,卻對愛德華的種種示意總是置若罔聞,更別提讓她了解她的過去與心靈……這真是一個個孤獨的癡情者,“我”(中國女人)也許喜歡“他”,愛“他”,卻無法與“他”形成共鳴,“他”總是游離于“我”的心靈之外。
總之,“簡單、膚淺”也許反映了當時旅美作者對美國社會和美國人的了解程度。但是,“膚淺”的了解也是一種了解的方式,就如沒有個性也是一種個性一樣。而且,通過他們“霧里看花”式的看美國的方式和內容,我們同樣可以窺見那個時期作者們的心靈世界以及形成作者這種心靈的那個特有的時代和中國社會。
參考文獻:
[1]陳建功.小楂及其他[J].文匯,1989年第2期.
[2][法]巴柔比較文學意義上的形象學[J].中國比較文學,1988年第4期.
[3]查建英.留美故事.花山文藝出版社,2003年.
[4]亨利·巴柔.形象//孟華.比較文學形象學.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年..
[5]于濛.“留學生文學”座談紀要.小說界[J],1988年第1期.
基金項目:武漢理工大學自主創新研究基金項目“1980年代大陸旅美作品中的美國形象研究”(2013-IB-032)。
作者簡介:孫霞,湖北武漢,武漢理工大學政治與行政學院,研究方向:中外文學。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