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尊嚴價值的追尋之路

龔艷麗+趙盛國

[摘 要] 畢淑敏作品以濃濃的人文關懷，書寫了一批美麗堅強卻命運坎坷的女性，為了同命運抗爭，她們或主動或被動地暫時放棄尊嚴，為了追尋失去的尊嚴，她們付出了數以百計的努力與犧牲。無論這些女性如何艱辛付出，在生活中始終受到男權社會的玩弄。文章通過對畢淑敏部分小說的分析，挖掘作家作品追尋女性尊嚴價值的創作軌跡。

[關鍵詞] 畢淑敏；女性；尊嚴；追尋

作為作家，畢淑敏把生命體驗、直面死亡、心理健康、人文關懷當作自己的核心寫作方向。同時，作為一名女性作家，她把目光更多地投向了女性。在畢淑敏的筆下，有身患癌癥的女病人、女企業家、下崗女工、軍人、女交際花……她們共同構成了畢淑敏作品中的女性形象群。這些女性有著大致相同的特征：美麗、聰明、能干、要強、敢于犧牲、命運坎坷、富于韌性。她們在自己的生活中，努力付出，執著抗爭，追尋屬于女性的一片天空，然而平等、尊嚴、價值這些最基本的權力，在女性這里卻爭取得那么吃力。畢淑敏的作品就像一雙溫情的大手，撫慰著女性受傷的心靈，讓我們看到這些為尊嚴而戰的堅強“女兵”們，在生活中的艱辛付出與苦澀結局。

《拯救乳房》中一群身患乳腺癌的病人組成了一個特殊的癌癥小組。她們在生活中與正常人一樣，努力工作，積極進取，但是一走進醫院，她們所有的勇氣與自信都被這無情的白墻粉刷得干干凈凈。知情人除了對她們報以同情外，內心卻認為她們不是健全人，甚至不再是女人了。人最根本的尊嚴與隱私得不到基本的尊重，尊嚴已經被褻瀆得消失殆盡。在醫生眼里，她們毫無隱私，成為指導實習生的活教材。在肉體與精神的雙重折磨下，為維護自己的尊嚴，她們參加了這個小組。在這個小組里，她們獲得自由交流的權力，彼此以真誠坦率相待，在程遠青博士的引導下打開了心結，找回了自己想要的尊嚴。可這尊嚴的獲得，范圍卻是那么小。浩如煙海的社會中人，會如小組內的病友那樣理解自己、尊重自己嗎？全世界角落里不知道有多少身患癌癥的患者，這類弱勢群體不僅要承受身體上的損害，還要承受心靈上的拷打。畢淑敏選擇了一個特殊的視角，表達了女性對于理解與尊嚴萬分迫切的渴望。

《女工》中的浦小提學習成績好、心地善良、聰明、能干、不怕吃苦。在“文化大革命”中，她不愿為了工作分配而屈從于“姚司令”的淫威，放棄了分配到茶葉店工作的機會，主動選擇了環衛局掏糞的工作，結果陰差陽錯卻去了一家重工業工廠做了女工。在確信那個童年伙伴高海群到了部隊沒有實現對自己的承諾寫信給自己后嫁給了白二寶這個混球，受盡了凌辱。在小提的輔導幫助下，白二寶越混越好，小提卻越來越衰老并成為下崗女工。但她不依靠他，凡事自己做主，最終離婚，一個人艱辛地帶著孩子。當生活出現轉機，外國工程師提出求婚時，她拒絕了。小提之所以不愿意嫁給外國人，正如她所說“我不能老讓別人來選我。這為這一條。”[1]一個人如果連自己選擇生活的權力都沒有了，何談尊嚴？可這次她自己的選擇給她帶來了什么呢？錯失了一次改變生活狀況的機會。但她有自知之明，她明白自己除了翻動金屬板操縱生產線外，剩下的本事就是做家務了。她無一技之長，沒有學歷，也不再年輕。她不愿被人瞧不起，更不愿生活在一個語言不通的環境里。在若干年后的同學會上再次與那個海軍軍官相遇，澄清了事實后，她沒有怨恨，只說這是命運。當那人提出要上床時，盡管愛著，但是她拒絕了，因為她雖然下崗了，但尊嚴使她不能這么做，何況對方也有了自己的家庭，她不想褻瀆心中真愛，更不想做這種偷偷摸摸的事。因為她需要的是真正的感情，而不是肉體的需要。同學會后，有同學提出要幫她，可那是怎樣的幫助呀！寧夕藍，這個當年靠出賣肉體而獲得大學圖書館工作的教授后代，并不是真的讓小提來做家務，而是炫耀自己今天的一切，讓小提尊嚴受辱，她要靠自己的雙手生活。白二寶，她曾經的丈夫，居然利用做家務的機會，企圖再次污辱她，她決然離開。這個優秀的女工，為了維護自己的尊嚴，失去了工作、失去了愛情、失去了婚姻。但她活得不輸給任何人，因為她把握住了自己。她在精神上始終沒有被打跨，雖然受著白二寶的凌辱，受著海軍的感情折磨。在白二寶的眼里，“這個女人，從來就凌駕于他的精神之上，即使是到了這份窮困潦倒的地步，依然不肯服帖。”[1]她善待姚司令，拒絕海軍與外國工程師，使她身上的優良品質熠熠生輝。在這里，畢淑敏告訴我們，女性要想真正維護自己的尊嚴，首先要自我尊重。蒲小提做到了，但她卻過得很苦很苦，也失去了很多。

與浦小提相對照的一個女性就是鐘怡琴。為了生存，她舍棄自己的尊嚴嫁給了一個她不愛的人。婚姻由恨開始，也以恨結束。最終，為了重拾自己的尊嚴，她堅決不照顧這個讓自己受辱一生的男人。可是，一切都難以改變了。

《女人之約》主人公郁容秋漂亮、聰明，卻得不到丈夫的愛，與許多男人有私情，被廠里人叫做“大蓬車”、“破鞋”。但她為了獲得一點尊重，用身體與生命為代價去為廠里索要債務，只為和女廠長的約定：代表全廠向她鞠一個躬。事實證明，她的索債是成功的，工人們拿到了工資，工廠起死回生，但是，她卻因為索債天天喝酒造成了肝硬化，無法救治。這里有一段情節是這樣描述的。郁容秋的病危通知下來了，但蘭醫生在考慮是否要報告廠長，因為小職員只有沒有生的可能的時候或者說必死無疑的時候，領導才會象征性地去看望。小人物的命運卑賤如此。但郁容秋不是別人，而是全廠的大恩人，是功臣，廠長出于感激也該去看望，但她卻說“如果她好了，能繼續為廠里索債，我去看看還差不多。如果確定要死了，那我更沒有去看的必要了”。[2]完全忘記了自己與她的約定，或者說根本沒有把這一約定放在心上。但這一卑微的愿望，對郁容秋來說，很重要。其實，工廠倒不倒閉，于她都沒有太大影響。那些男人都會供著她。她唯一缺乏的就是別人對自己的尊重。那些男人白天不理她，晚上卻甘愿受她奴役。全廠人受著她的恩惠，卻得不到廠里人的一聲感謝，只因為她名聲不好，作風有問題。在這部作品里，女人對女人自身尊嚴的凌辱，令人心寒。郁容秋的價值、女人的價值、廠長的價值，到底是什么？郁容秋的價值在于可以被利用，女人的價值在于被凌辱，廠長的價值卻被男權化了。

如果說《女工》讓我們看到了男權世界對女性的凌辱，那么《女人之約》卻讓我們感受到了更為殘酷的女性之間的相互凌辱。《拯救乳房》中的一名女子為救三哥，不惜出賣自己的身體去賺錢，不論其內心多么純潔，可現實卻是污濁的。面對殘酷的生活，萬般無奈之下，畢淑敏筆下的女性或主動或被動地放棄了尊嚴，無論她們放棄是為了“母愛”亦或“愛情”這類偉大的目的，還是為了主動選擇生活的方式，未來她們都將收獲比這多出一百倍一千倍的恥辱。她們將放棄尊嚴視為一種獲取自己想要東西的手段。因為在生存面前，沒有任何一種東西會比活下去更實在。

在畢淑敏的筆下，女性可以對世俗妥協，但在精神上卻別想打跨她們。小提容忍于生活，但精神依然很堅強。郁容秋雖然作風不好，但為了獲求那點卑微的尊嚴，顯現出非凡的能力，最終在精神上打敗了女廠長。至于卜繡文，完全有自己的選擇權力，在精神上意志上，贏得了所有人的贊嘆與惋惜。

從郁容秋到浦小提再到卜繡文，我們看到了畢淑敏有意無意間所走的一條路，那就是始終在追尋女性的尊嚴價值。從女性尊嚴價值的受辱到女性有了自己的選擇權，實現自己的價值，我們似乎可以聽到作者對超越世俗、超越男權的女性的激賞，同時也有對喪失尊嚴的女性的呼喚。這種呼喚，使我們更清醒地認識到，女性的尊嚴價值要想真正地實現，還有很長的道路需要走。它需要女性自身真正地提高認識、自信、認真地認識自身、分析自身；也需要男性用平等、尊重的目光去看待女性，真正對女性進行理解、欣賞；更需要社會的幫助，營造適宜人性張揚的空間。

參考文獻：

[1]畢淑敏.女工.畢淑敏作品精選[M].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05年.

[2]畢淑敏.女人之約.畢淑敏作品精選[M].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12年.

作者簡介：趙盛國（1978—），男，鄖陽師范高等專科學校中文系副教授，主要研究方面：文藝理論、漢水文化研究。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