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與鏡子

薛濤

本期主持 廖宇娥

少年開始接近那個老人。站在門口望去，床上的老人像一根枯朽的老松木橫臥在陰暗的角落。少年走進老人的房間不過是想找點好玩的東西，結果他很失望。老人幾乎一無所有。最后少年不得不“相中”了窗子旁那塊大鏡子。他輕輕把它捧起來，這一切老人當時居然毫無察覺。

少年把大鏡子捧到自家的陽臺上，開始他的惡作劇。他用鏡子把刺眼的陽光反射到樓下行人的臉上。行人的眼睛被刺花了，開始憤怒地責罵，少年嘻嘻一笑收了鏡子藏起來……

下樓又得經過老人的房間。門依舊開著，他聽見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少年縮了縮身子，走到門口時，只聽老人含混地說了點什么。

陽？光？少年產生了好奇心，不走了。老人感覺到了，盡力提高聲音說：“陽光……”少年走進房間，這是二樓，太陽被對面那幢小樓擋住了，陽光恰好照不進室內。

“孩子，我要……”老人一雙干癟無神的眼睛裂開一道細細的縫隙。

“要陽光，是嗎？”老人點點頭，當然這個動作很細微。

“可是，陽光照不進來啊！”少年為難了，他真想走開。

“鏡子，我的鏡子沒有了。”老人的聲音比剛才大些。說完這段很“長”的話后，他開始劇烈地咳嗽。

少年明白了，他飛快跑回家，把那塊鏡子從墻角撿起來。他明白老人這塊鏡子的用途了。

少年調好角度，陽光立即反射進來，照在老人身上，老人竟停止了咳嗽，臉上泛起笑容，堆滿褶皺。就這樣，少年重新產生了擺弄這塊鏡子的興趣。太陽不斷西移，少年不斷挪動鏡子的位置和角度。于是陽光一直照在老人的身上，直到老人安靜地睡去。少年很高興，可立刻又陷入困頓——這樣一會兒挪動一下終究不是高招啊！

少年想了一夜，第二天他想出了辦法。他找來家中所有的鏡子，新的、舊的、方的、圓的，幸好那個愛照鏡子愛買鏡子的姐姐沒有扔掉它們。

少年把那些鏡子都立在了老人屋里相應的地方，一直排到陽臺上。老人看著陽光，始終微笑著。這也許是老人患病以來笑得最多的一次了。

少年睡了一夜好覺，夢見許多塊鏡子掛在樹枝上，像許多個小太陽。

少年再走進老人的房間時，才知道出事了——所有的鏡子都不見了，地上是一塊塊玻璃碎片。少年這時記起方才走下去的那個人，是老人的兒子吧？

少年發怒了，只是那個人已經不見了。

少年走進商店，想買塊大鏡子，卻沒有足夠的錢。大約與此同時，在一幢樓內一個老人已經辭世。令老人的兒子及其他人不解的是，那個染上病痛多日的老人居然是微笑著離開人間的。

（選自《小耕讀記：少年的遠行》，現代出版社2019年版）

小燈泡亮起來

想象一下，老人臨死前心里會想些什么？

牽手閱讀

一塊小小的鏡子，照出了人間百態。染病多日的老人，痛苦孤獨地躺在陰暗的角落里，渴望著一縷陽光;老人的兒子，冷漠地忽視老人的痛苦;而少年與鏡子一起，成了“陽光”。這個調皮的少年，原本是貪玩，偷拿走老人的鏡子去搞惡作劇，卻無意間發現，那塊鏡子是那個孤獨老人的最后一點慰藉。于是，他不僅還回那塊鏡子，還從自己家里找來許多鏡子，為老人帶來了一片陽光。老人在陽光的溫暖中微笑著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路程。這個少年，多么像一個小太陽！

讀完這篇文章，我們為老人的不幸心酸，也為少年的善舉感動。不管人生有多少苦難，愿我們都能變成小太陽，溫暖自己，也溫暖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