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硯秋,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碩士生

電影《茜茜公主》劇照
熟悉國際標準舞的人士都知曉一個事實,如果說快步舞是歡樂,華爾茲是溫柔,狐步舞是嫵媚,倫巴是浪漫,桑巴是熱情,探戈作為“舞中之王”更是能夠勝任對任何復雜交織情感的表達。正是這個原因,作為一類適合表現各種情緒體驗的并且具足多重美學意蘊的舞蹈門類集群,國際標準舞的各種小類舞蹈也終于成為各種題材電影的寵兒。
華爾茲分為維也納華爾茲(即快三)與華爾茲(即慢三)兩類,兩者皆脫胎于歐洲王室宮廷的Ballroom舞蹈,先天適合表現端莊典雅的場合以及柔情似水的愛情。
故事片《茜茜公主》中端莊大氣的維也納華爾茲,迪士尼動畫片《灰姑娘》、《美女與野獸》中深情款款的華爾茲慢三,青春片《公主日記》中安妮公主蹩腳但努力認真完成的華爾茲簡化版,魔幻片《哈利波特與火焰杯》中魔法師們那借鑒了傳統歐洲王室舞蹈的花式維也納華爾茲等等,這些影片中出現華爾茲的場合皆為重要的交際活動或者具有特別意義的紀念典禮。富麗堂皇的宮殿,紳士們英氣筆挺的衣著,女士們優雅繁復的蓬蓬裙,精致靈動的發卷,這一切如果沒有舞蹈的點綴,不難想象將是何等乏味與空虛——愛情的展開不僅需要對的時間對的地點,還需要恰當并且令人印象深刻的邂逅方式,那么在其間貫穿華爾茲便是一種合適的選擇。舞池周圍,尋找美的眼睛在搜索著令其動容的芳華,終于,四目相對,紳士彬彬有禮地邀請女士共舞,得到應允之后優雅地走進舞池,輕盈地旋轉,忘卻了時間,眼中只有彼此,終于“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維也納華爾茲也好,華爾茲慢三也好,動作舒展而優雅,端莊而大方,這點與中國傳統美學所追求的“樂而不淫,哀而不傷”相吻合,更是為傳統歐洲王族所青睞——高貴與教養在這種舞蹈中體現得淋漓盡致,正是王公貴族對自己身份地位的確證,以及對禮儀風度的訴求。表現純真美好的愛情,華爾茲也更是首選——如果沒有愛情的支撐,僅僅靠禮儀,這種對肢體的要求極高又非常耗費體力的舞蹈,恐怕會令情薄的人那種不厭其煩原形畢露。
拉丁舞為國際標準舞中區別于摩登舞的一個類屬,主要類型為倫巴、桑巴、恰恰、牛仔、斗牛以及阿根廷探戈等,各小類有著非常明顯的共同特點:男女舞者肢體接觸較之摩登舞更為親密,對愛情的表現更為奔放大膽,充滿誘惑。誘惑,作為電影樂于表現的另一情感原型,與拉丁舞意象的使用更是淵源甚深。
作為一部商業片,《史密斯夫婦》也肩負著吸引觀眾眼球來吸金的使命。兩個間諜之間的愛情并不新穎,《007》系列影片中的間諜之間的愛情故事宛若綿延不絕的高山一般橫亙在這部電影之前,要想超出前人的窠臼,就只有在表現手法上多下功夫。影片開頭追溯男女主人公如何邂逅并相戀的過程,其中恰恰舞起了重要的作用。與拉丁舞門類下的其他舞蹈一樣,男女舞者之間的肢體動作非常親密,并且恰恰不像適合表現深情的倫巴那樣舒緩,也不像適合表現狂歡的桑巴、牛仔那樣奔放、張弛有度,樂曲行板速度適中,正適合表現初期交往階段的情感體驗。朱莉與皮特更是將這支舞能夠表現的誘惑力推向極致,朱莉將杯中之物不羈地倒進火堆里,火舌猛地躥升,正如兩人之間的愛情火花一般,在這個舞蹈中終于升騰為熊熊烈焰,成為貫穿電影情節的主要線索。
享有“舞中之王”美譽的探戈,在傳播和接受的歷史中,幾經被廢止,在拉美地區甚至一度出臺法律禁止人們表演這種舞蹈。然而其難以抵擋的藝術魅力,終于在歐洲人的改良之后結束了多舛的命運,秉雷霆之勢迅速紅遍歐洲乃至世界。愛與恨,是人類最為激烈的感情。表現人類這兩種極致情感的電影作品俯拾即是——除卻能夠使電影更具藝術的表現張力,也更加能夠喚起人們的共鳴。探戈,作為一種能夠極致表達各類情感的舞蹈門類,成為電影作品使用的意象具有先天的優勢,借探戈描畫交織復雜的情感體驗的影片也數不勝數。
《聞香識女人》中阿爾·帕西諾與美麗女子的一曲探戈使得前皮亞佐拉時期的小提琴探戈曲《一步之遙》紅遍了世界,這個令人印象深刻的舞蹈更是整個影片的點睛之筆。帕西諾飾演的盲人強硬而嚴肅,其渾身上下皆寫遍了“刻板”與“暴躁”的字樣,然而正如這個柔情款款的探戈,他本人也是如此深刻與復雜,這個舞正是其靈魂的寫照。
《獨領風潮》本身就是以國際標準舞表演藝術家皮埃爾教導問題學生跳國際標準為題材。第一次出現探戈的意象,是在皮埃爾遭到孩子們的質疑之后的一次課上,他為了吸引這些內心空虛的孩子們參與到國際標準舞的學習中,邀請了自己最為出色的學生摩根與自己共同表演一曲探戈。平日里受慣了大眾文化熏洗的孩子們,頭一次見到他們充滿偏見的、認為極其乏味刻板的高雅藝術,竟然如此魅力難當,永遠無法知道舞者下一個動作將怎樣表達,充滿了未知,嫵媚而深刻,他們頓時決定自己也要學這種更“酷”的舞蹈。安東尼奧·班德拉斯飾演的皮埃爾風度翩翩,正如他的臺詞所說:“可以精準地置敵人于死地的戰士,同時也可以優雅的舞蹈。”他對探戈的表達正將這句話發揮得淋漓盡致。值得玩味的是,在最終到來的舞蹈比賽中,摩根跟舞伴所表演的是競技探戈,而問題青少年們則表演了阿根廷探戈中表現三角戀的三人組合探戈,這除了是向傳統的阿根廷探戈致敬之外,更像是以一種離經叛道的勇敢方式向歐洲傳統文化宣戰——探戈在其誕生之初,表演者皆為市井小人物,表演場所也是碼頭的小酒館等平民聚集的聲色場所,并不屬于高雅藝術的范疇。編劇讓這些在摩根為代表的社會精英階層家庭出身的孩子與這些社會底層平民小人物的孩子們同臺在高級舞蹈比賽決賽中碰撞,并用這樣的表演方式安排,可謂用意頗深,足見制作者對藝術發展過程的“雅”與“俗”之間的互動借鑒現象的思考。
“情動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詠歌之,詠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舞蹈這種能夠將無法用語言表達的情感摹狀得淋漓盡致的藝術表現方式,時常為電影所借用,并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電影中出現的國家標準舞意象,更是傳遞出豐富的文化意蘊與美學內涵,令觀眾心馳神往之余,更是留下了思考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