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馬診所
回扣就像霧霾,在它的籠罩下,每一個中國醫生都無法徹底回避。回扣正在深刻的腐蝕著中國醫生,幾無一人能幸免。
我知道回扣這回事早在1991-1992年,那時我還是實習生,在上海頂級醫院實習,就已經看到偶有藥商出入科室,但還不成“規模”。見到過一次藥商向老師塞錢,老師推辭不要,最終可能還是要了。那時的回扣還很羞羞答答,醫生的斯文還沒有徹底撕破。
1992年畢業后進入醫院工作,直到1996年,我沒有接觸過回扣,可能是因為我所在的醫院比較基層吧。回扣是從中國大醫院開始的。1996年后,就有了零星的回扣,一般醫生一個月幾十到幾百元。我本人是徘徊在二三十元左右,等于是零花錢。這時的醫生還不至于為了回扣狂亂開藥,大部分人是按照醫療原則開藥,所在的藥中有回扣的,藥商就會給你回扣,你不要,藥商就自己拿了。我承認我拿過,但是,決沒有為了回扣而亂開藥。
1997到1998年,我到某省大醫院進修,才見識到真正的回扣。在這家大醫院,回扣已經蔚然成風。科室的回扣一般是掌握在某一位教授手上,每月分給科室醫生,進修醫生是一分錢也沒有的。但是,進修醫生有一個渠道可以拿回扣,那就是急診,因此,進修醫生很愿意輪轉到急診科。因為進修醫生是經過考試的,大多數有獨立值班能力,在急診可以獨立診療。藥商直接與開方醫生兌現,非常快,幾乎每周都可以兌現。一個進修醫生一個月可以非常輕松的拿到三四千回扣。據說,某偏僻縣醫院的醫生來進修后就舍不得走,賴了三年,靠回扣回家做了一棟樓房。但是,絕大多數進修醫生沒有這樣的“好事”,基本上一到兩個月就輪進病房做“苦力”了。我拿了沒有呢?拿了,就呆一個月急診,大約拿了1000多點。但是,我自信沒有為了回扣而亂開藥,更沒有小本本。
進修后往回倒醫院,醫院里也漸漸染上此風,這一股風已經吹遍全中國,當然比省級大醫院還差得很遠。此后,愈演愈烈,藥商實際上成了醫生收入的主要來源,比院長多多了。這時的醫生分為兩種,一種開始為了回扣而開藥,他們的收入就很可觀;一種按醫療原則開藥,回扣是被動接受的。后一種又分兩種,一種接受,一種不接受。此時的我是第二種里的第一種。我見過即使開了回扣藥,也堅決不收一分錢回扣的醫生,那是我的老師,她是黃石市的醫德楷模、全國三八紅旗手,被稱為“天使中的天使”。這樣的人,放在全國也是鳳毛麟角。
在2005年以后,我的醫學觀發生巨大變化,醫德水平因之發生本質改變,因為我接受了循證醫學的洗禮。從那時起,我竭力使自己開出的每一個處方都接近循證醫學的要求。在門診,我經常教育患者,讓他們放棄無證據的藥物,讓他們減少不必要的藥物。因此,我的“被動回扣”也日益減少。因為開藥太少,藥商漸漸也并不找我。找我也沒有用,因為我有時還教育藥商。這些故事,在我早先的博客里還有記錄。我漸漸脫離了回扣,這是我行醫生涯最值得自豪的蛻變。
2009年后,我進入行政部門,不再坐診開處方。我的回扣就徹底變為零。現在,我的工作變為打擊回扣。為了打擊抗菌藥物濫用,我得罪了很多人,甚至有人通過社會人員對我進行威脅。這種威脅我都不怕,人渣們的舉報,我何懼哉!
回扣已經不僅僅是藥品,還包括耗材,更是一個黑洞。衛生和檢察部門沒有不清楚的。回扣已經深刻地改變了中國醫生的本質,它使中國醫學在中醫中藥、輸液、抗菌藥物使用等等方面與世界醫學主流背道而馳。打擊回扣,希望政府出重拳!摧毀與回扣有關的各種環節和途徑,比清算醫生的貪念更為關鍵;如果必須清算醫生,甚至五年前的437元也不能放過,那么,把我也算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