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朵早凋的花兒

郭雪梅

17歲的小雪（化名）常倚在監(jiān)舍窗邊，望向窗外那一角湛藍的天空。有時，她會想起那個小嬰兒。她生了她，又親手殺死了她。

她是個小嬰兒，還未能睜開眼睛看看這個世界，就被年輕的母親親手扼殺……

她還是個孩子，卻在如花的17歲因為未婚產(chǎn)子殺嬰，被判處有期徒刑4年……

17歲的小雪（化名）常倚在監(jiān)舍窗邊，望向窗外那一角湛藍的天空。有時，她會想起那個小嬰兒。她生了她，又親手殺死了她。

到今年9月18日，小雪在烏魯木齊女子監(jiān)獄服刑已80天。

“如果我當時不那么害怕，如果我不扼殺她，我現(xiàn)在會怎么樣呢？我肯定不會在這里……”恍惚中，她總愛做這樣的假設(shè)。

生命突降，她蒙了

小雪依舊清晰地記得那一天。

6月1日一大早，因為肚子隱隱作痛，她向飯店老板請了假在宿舍休息。在床上躺到12點多，她覺得口渴起身到廚房找水。

在水池旁，她肚子疼得很厲害，一手緊扒著水池就蹲了下來。

一條小生命從她的身體里無聲無息地“滑了出來”。

地板上，一個白胖的嬰兒躺在血水中，身上連著長長的臍帶。孩子的眼睛還沒睜開，手腳柔弱地擺動著。17歲的小雪蒙了。

這是我生的孩子？小雪腦中一片空白。

2010年，小雪從甘肅老家跟隨家人來到奎屯，后又輟學(xué)追隨男朋友小城到石河子打工。2011年11月，她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

為試探男友，小雪以開玩笑的口吻告訴小城自己懷孕了，但小城沒當真。她不好意思再開口，就把這個秘密埋在了心底，準備攢夠了錢就悄悄把孩子打掉。

沒等孩子的事有結(jié)果，小雪就和小城分手了。她來到克拉瑪依，在一家飯店打工。

小雪死守著肚子里的秘密，她沒打算去找小城。

她知道，紙里包不住火，肚子里的孩子遲早要出生，自己未婚先孕這個秘密總有一天會被發(fā)現(xiàn)。

她也知道，當她的秘密大白于天下時，她會成為眾人眼中的笑柄，家人會在村子里抬不起頭。

平時，她刻意穿寬大的衣服，加上身材微胖，她的秘密一直沒人發(fā)現(xiàn)。

但她沒想到，孩子就這樣活生生地出現(xiàn)在了面前。

想到后果，她怕了

小雪手足無措，因為她還沒做好準備，還沒想好該怎么面對父母。

愣了片刻，小雪小心翼翼地將這個安靜的孩子從地上抱起。她起身找來剪刀剪斷了臍帶，還下意識地看了看，“是個女孩！”

見孩子滿身是血，小雪把孩子抱到水池邊，打開水龍頭用水沖了沖。清涼的水也沒讓孩子發(fā)出哭聲。

小雪能感覺到手里這個安靜的小生命的溫度。她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放在一旁的飯桌上。

方桌上堆著七八個碗，這個身體皺巴巴的小生命就躺在碗邊。她的眼睛還沒睜開，兩只小手攥得緊緊的。

“哇……”孩子一聲響亮的啼哭，將愣怔中的小雪驚醒了，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別哭，別出聲！”小雪下意識地“命令”孩子，慌亂中用手捂住了孩子的嘴。

孩子止不住的啼哭聲讓小雪怕極了。她順手拿起搭在旁邊椅子上的黑色絲襪，緊緊勒在孩子的脖子上，并挽了個結(jié)。

小雪能感受到孩子柔弱地掙扎，但漸漸地，孩子的哭聲弱了，手腳也不再動了……

小雪拿毛巾擦干凈自己腿上的血，又把地上的血水沖干凈。此時，桌上的孩子已經(jīng)完全不動了，兩只小胳膊耷拉在身體兩側(cè)。

小雪用手探了探孩子的鼻息，“沒呼吸了。”

她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站在水池旁，她能聽見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嬰兒窒息，她扔了

抬頭看看墻上的鐘，13時30分已經(jīng)過了，同宿舍的姑娘們就要下班回來了。

“不能讓她們發(fā)現(xiàn)。”這個念頭驅(qū)使她拖著疲憊的身體開始收拾現(xiàn)場。

她匆匆用水沖洗了池子里的血跡，又翻出一件舊的長袖T恤包住孩子的尸體，再在外面裹了一層尿素袋。孩子單薄的小身體在層層的包裹物中只有小小的一團。

小雪從床底下找出舊皮箱，把孩子裝進皮箱，然后把皮箱塞回床底下。

掙扎著做完這一切，小雪躺在床上沉沉地睡了過去。

室友們回來了，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誰也不知道剛才發(fā)生了什么。

其實，小雪日漸鼓起的肚子和日益蠟黃的臉色，已引起同事們的猜測，不過她們認為“小雪肚子里長瘤子了”。這樣的猜測已經(jīng)傳到老板耳中。

小雪生完孩子沒兩天，就被解雇了。這個年輕的媽媽還沒顧得上處理那個皮箱，就被趕出了宿舍。

過了幾天，小雪回去收拾自己的東西，她聞到了一股惡臭味，也聽到了同屋的女孩對這股氣味的議論。

“是不是又有死老鼠？”大家猜測著臭味的來源，這讓小雪心里直打鼓。

趁著同事午睡，小雪悄悄把床底下的箱子拖到過道的角落里，想晚些時候拎出去扔了。

她沒想到，就在當天，過道里的皮箱被人打開了，還有人報了警。

獲刑4年，她哭了

6月20日，坐在克拉瑪依區(qū)人民法院的被告席上，小雪一抬頭就能看見法官身后墻上威嚴的國徽。

她的身后，坐著她的父母。她只留給父親一個因為哭泣而不停抖動的背影。

在父親眼里，小雪是3個孩子中最乖的。他和妻子很早就來新疆打工，小雪姐弟3人一直留守在老家甘肅，跟著爺爺奶奶長大。

2010年，小雪到奎屯時，也是自己照顧自己。安靜的她很少與父母交流，也很少袒露心里話。

小雪先后在奎屯、石河子等地打工，生活中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說起這些，這對粗心的父母一臉茫然。

“知道懷孕后，我很害怕，一直想把孩子打掉，可我沒有錢，就想存點錢再打胎。可沒想到孩子那天突然生了出來。我嚇壞了，我不想被人發(fā)現(xiàn)，才會勒孩子……”小雪的敘述不時因抽泣而中斷。

“以故意殺人罪判處被告人小雪有期徒刑4年……6月30日判決生效！”聽著少年案件審判庭庭長于旭梅手中法槌一聲清亮的響聲，小雪忍不住哭出聲來。

法官說法：已構(gòu)成故意殺人罪

克拉瑪依區(qū)法院少年案件審判庭庭長于旭梅說，經(jīng)過調(diào)查審理，法院認為，小雪僅僅因為懼怕家庭及社會的指責(zé)，就殺害了自己剛出生的女兒，其行為已構(gòu)成故意殺人罪，依法應(yīng)判處死刑、無期徒刑或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公訴機關(guān)指控的犯罪事實和罪名成立，依法予以支持。

然而，本案中，小雪因少不更事，年僅17歲即未婚先孕。面對女兒出生這一突發(fā)情況，在恐懼無助之下以暴力手段剝奪了剛誕生的親生骨肉的生命，這與她年齡小、文化程度低、法律意識淡薄、家庭和社會的教育、關(guān)心缺失均有關(guān)系。

綜合考慮到案發(fā)時小雪是未成年人，且她歸案后如實供述，認罪態(tài)度良好，經(jīng)過庭審教育，她已認識到自身行為的社會危害性，本著教育、感化、挽救未成年人罪犯的方針，對被告人依法減輕處罰，以故意殺人罪判處被告人小雪有期徒刑4年。

咨詢師意見：培養(yǎng)孩子愛的能力

國家三級心理咨詢師富志榮說，家庭教育和環(huán)境對未成年人的精神成長至關(guān)重要。原生家庭在孩子成長中要注重培養(yǎng)孩子愛與被愛的能力。

本案中，小雪的父母長期在外打工，對孩子關(guān)心不夠，孩子也不知道該如何與父母溝通。由于不善于表達內(nèi)心的感受，遇到困難時小雪也不懂得向身邊人求助，只是一味地逃避。小雪殺死親生幼女的慘劇，表面看是因為她想保住秘密，其深層次原因是，在她眼里，自己和孩子都不重要。從小生長在“缺愛”的環(huán)境中的孩子，一般都會忽視自己，會認為自己的存在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