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望 劉冰
“我接收的判決書沒有歸檔,而真正歸檔的判決書卻沒有送達到我手中。”趙金祥說,這太蹊蹺了,這讓他產生質疑。
新疆烏魯木齊市達坂城區人民法院審理的一個案件,竟出現了兩份結論完全相反的判決書,此事最近引發當地媒體關注。
欠款糾紛引出 “陰陽判決書”
此案的原告趙金祥將兩份判決書展示在記者面前。記者發現,這是由達坂城區法院作出的兩份同一文號的判決書,文號都是“(2006)達民一初字第7號”,審判長、審判員均沒變,判決下達時間不同,其中A判決書下達時間為2006年6月19日,B判決下達時間2009年8月25日,兩份判決書均已蓋了達阪城區法院的公章。
據趙稱兩份判決案由均是欠款糾紛。其中A判決下達時間為2006年6月19日,判令被告新疆振泰汽車配件有限公司(下稱振泰公司)返還所借原告趙金祥借款179萬余元,原告趙金祥返還所借振泰公司的22萬余元。
趙指著A判決書說,“按照這份判決,這場官司我贏了,但是這份判決書我一直沒接到。”趙金祥接到的是B判決,判決下達時間為2009年,判決結果是駁回原告趙金祥的訴訟請求。“按照這份判決書的內容,顯然官司我輸了。”為此,他提起上訴。
在中級人民法院,為了增加贏的指數,趙金祥請法律人士認真看了B判決書,按照這份B判決的內容,有人建議他放棄欠款糾紛,不妨打承包糾紛。因此,在中級人民法院,趙金祥對自己原來的上訴進行了撤訴,這樣這份B判決就生效了。
在打承包糾紛這場官司中,從一審、二審到發回重審多次審理期間,趙金祥的官司都輸了。一直到去年,自治區高級人民法院指定中級人民法院再審期間,將達坂城區法院的原始案卷調過來,律師在閱卷過程中,發現案卷中的判決跟自己手持的判決書結果完全不同。
這一發現讓趙金祥非常吃驚,接著他又仔細查看了案卷里其他記錄的內容,所有內容與A判決相符,涉及自己接收的B判決內容,案卷中沒有任何記載。
“我接收的判決書沒有歸檔,而真正歸檔的判決書卻沒有送達到我手中。”趙金祥說,這太蹊蹺了,這讓他產生質疑。
對簿公堂后兩個版本兩份判決
記者從A判決書中了解到,2000年5月,趙金祥與新疆正太實業有限公司(下稱正太公司)簽訂了一份承包合同。合同約定:由趙金祥承包正太公司下屬的具有獨立法人資格的振泰公司。趙金祥在承包經營期內,先后以給振泰公司借款的形式,注入振泰公司179萬余元,每筆借款都有公司財務人員出具借據或收據。另外,在趙金祥承包期間,也有其向振泰公司借款之事。趙金祥的承包合同履行至2003年12月31日雙方協商終止。
因為多次索要不還,趙金祥以振泰公司欠其179萬余元本金及利息15萬余元款為由,將振泰公司告上烏魯木齊市中級人民法院,烏市中級法院指定達坂城區法院審理此案。
此案于2006年6月開庭審理后,原被告雙方一直未接到判決書。后因疑趙金祥涉職務侵占之嫌,案件移交至烏魯木齊市公安局經偵支隊,但公安機關未予立案。2008年11月,達坂城區法院再次開庭審理,于2009年8月形成B判決書。
趙金祥收到的這份B判決表明,趙金祥不是公司股東。趙金祥向法庭提交的借條,雖然從形式上反映振泰公司向趙金祥借款,但是該借款時間均發生在趙金祥進入振泰公司之后。在趙金祥承包振泰公司期間,其有權根據自己的經營策略支配公司的資金,同樣也有義務在公司流動資金不足時臨時注入部分資金,以確保公司有效運轉和正常經營。所以,趙金祥在其承包經營過程中,為便于自己經營,實現承包利潤而以“借”的名義向公司臨時注入的資金,并非真正意義上平等主體之間的借貸行為,而是一種自己給自己“借款”的經營行為。若其堅持認為自己“借”給公司的錢未能收回,導致了利益受損,完全可以通過提起承包經營糾紛的訴訟,對承包期間的經營狀況進行徹底清算的途徑得到充分和全面的救濟。因此,法院駁回了趙金祥的訴訟請求。
判決下達后,趙金祥不服,上訴至中級人民法院。為了增加贏的幾率,趙金祥咨詢了相關法律界人士,最后決定放棄欠款糾紛案由起訴,而選擇以承包糾紛案由起訴。但是一路承包糾紛打下來,趙金祥均敗訴了。
直到去年,趙金祥走上了申訴之路。在申訴再審過程中,法院調取了達坂城區法院的案卷。就在這份案卷中,趙金祥和律師翻閱案卷時,發現了2006年形成的A判決,案卷形成內容與A判決內容相符,而自己手中持有的B判決,則沒有任何內容和形式的記錄。
在A判決中,達坂城區法院認為,趙金祥并非振泰公司股東,其沒有向振泰公司投資的義務,也不能享受投資者的權益,即使振泰公司占有或使用了趙金祥個人的資金,也不產生投資的法律后果。因此,趙金祥向法庭提交的借條、收據反映振泰公司借用了趙金祥的179萬余元資金。因此判令振泰公司返還借趙金祥的借款179萬余元,駁回趙金祥主張的利息訴求,要求趙金祥返還借振泰公司的22萬余元。這份判決下達時間為2006年6月19日。
但這份勝訴的判決并沒下達到趙金祥手中,只是在檔案備卷里。
裝訂過錯形成“陰陽判決書”?
對于什么原因形成“陰陽判決”,達坂城區法院始終沒有給趙金祥一個明確答復。達坂城區法院主管業務的副院長劉紀文和案件主審法官均稱“可能是裝訂錯誤所致”;而趙金祥及其代理人認為,是法院個別領導和工作人員濫用職權、違法干預判案的結果。
劉紀文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據他推測,可能是書記員在裝訂案卷時,不小心裝錯了,也可能是法官在經辦此案時,在電腦中醞釀了多個判決書版本,但因文號一樣,所以有可能輸入文號打印時,出錯了,調出了另外一份判決書。但不管怎樣,都存在重大過錯。
劉紀文說,主審法官在審理此案時,由于家庭遭受變故,她愛人在那年去世了,思想情緒極不穩定,可能影響了工作。
記者追問一份蓋簽字蓋章的判決書流程是否要經過多重審核時,劉紀文表示是,因為最終形成需要經過開庭審理、書記員記錄、合議庭審核、經辦法官形成判決樣本、再經過主管業務的副院長、院長簽字蓋章等多道程序。
記者離開時,問這兩份判決書有沒有杜撰的可能,劉紀文表示應該不會,這畢竟是很嚴肅的事情。
6月25日,記者在見到了已經調往其它工作單位工作的前主審法官江某。談到趙金祥這個案子時,江某記憶猶新。
江某稱,達坂城區法院和別的法院不太一樣,達坂城區法院法官沒有簽發判決書的權利。所有的判決書最后簽發是主管業務領導。
“我是從南疆調過來的,十幾萬的案子接觸都少,這是調進達坂城法院以來,審理的最大一起標的的案子。”江某回憶,當時第一次開庭后,根據合議庭意見,確實形成了第一份判決書就是A判決書,這份判決支持了趙金祥的訴求,但因為審委會經過討論、醞釀后,對合議庭形成的意見有異議,因此這份判決沒有向原被告雙方傳送。
中間因涉及公安調查,案件閑置了一段時間,直到2008年又開了一次庭,合議庭形成的看法仍然是支持趙金祥的訴求,但審委會仍然存在異議,經過審委會考慮、醞釀,形成了后面的判決書(即B判決書)。
記者追問江某是否知道有兩份判決書的事,江表示直到記者采訪的前一天才知道。
對于為何會形成案卷存檔的判決書與送達原被告判決書不一致的問題,江某分析90%的可能性是裝訂錯誤”,至于誰裝訂的,江表示“可能是書記員也可能是自己”,但后來又補充“自己裝訂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當記者追問認同兩份判決書中的哪一份時,江某表示無條件認同2009年形成的B判決。
而讓記者不解的是,按江某的介紹,2006年和2008年合議庭兩次合議判決都是支持了趙金祥的訴求,為什么時隔一年審委會把合議庭的合議推翻,不認定兩次合議庭合議的結果。
據了解,審委會主要由審判長和合議庭的成員匯報工作,審委會既不參加旁聽也不參加證據收集,僅僅是憑審判長和合議庭的匯報就把案件推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