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鏡頭對準社會底層”——淺論陳果電影創作的真實美學特征

鄒林峰

（武漢大學 藝術學系，湖北 武漢 430072）

在商業電影占據絕對主流的香港影壇，有一位導演獨樹一幟，這位導演就是陳果。因為其影片的寫實風格、濃郁的社會批判色彩以及對底層和邊緣小人物命運的關注，也因為其電影低廉的制作成本，他被冠以“草根導演”的稱號。

陳果的主要導演作品有1997年的《香港制造》，1998年的《去年煙花特別多》，1999年的《細路祥》，2000年的《榴蓮飄飄》，2001年的《香港有個好萊塢》，2002年的《人民公廁》以及2006年的《西安故事》等影片。他是香港導演中的“另類”——獨立制作，幾乎全部啟用非職業演員，關注香港社會底層邊緣人物的精神狀態，將小人物起伏的命運放在時代急劇變化的社會背景之下——細膩并且深刻地勾畫出香港底層社會的真實圖景。

一、社會圖景的真實，把握時代的脈搏

由于傳媒的宣傳與多年香港電影的渲染，留給大眾共知的香港印象：繁華，喧鬧，燈紅酒綠，紙醉金迷……還有國際化的潮流代言和傳統與現代交織的生活方式。其實真實的香港社會貧富懸殊，收入最高的一成家庭，占總人口收入的42%，收入較低的半數家庭，只得19%。陳果電影就顛覆了這一城市景象，他說：“香港雖然是物質文明高度發達的城市，其實那里很多人還是生活在困苦的環境中。主流電影給人們看到的往往是好的一面，看不到貧困邊緣的大眾。”

陳果將電影鏡頭固執地對準香港本土底層社會的景象，他的這種傾向與其個人成長有關，正如他所說“20世紀60年代日本導演對我的影響很大。那時候我很年輕，像大島渚等日本新浪潮代表，他們的電影成本低，反映很多社會現象問題，我有點像他們的選擇?！彼溺R頭中的這些邊緣小人物包括古惑仔、妓女、黑戶移民、失業軍人等等。他的電影中的古惑仔形象不是一種符號與象征，而是獨立的充滿人性的普通個體，有愛、有關懷、有對于生活的思索、也有對于未來的信念。陳果電影總是嚴肅認真地關注這些人物，竭力地表現他們的掙扎和困苦，并通過這些人物對社會進行反思。《去年煙花特別多》中，家賢把一個小混混當成了弟弟，并瘋狂向他射擊，這一段落表達了中年一代對于作為“接班人”的青年一代的失望，并引出社會對年輕人不負責任的反思和批判。再如《細路祥》中，導演透過祥仔和阿芬的視角表達了對于當今社會金錢至上的社會風氣的抨擊以及對于傳統家庭結構解體的隱憂。

陳果的電影總是能夠清晰準確地把握住時代的脈搏。由于97年的回歸，導致許多香港人政治文化上的疑惑與迷失，他們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而產生于這一時期的“九七三部曲”：《香港制造》、《去年煙花特別多》、《細路祥》反應的就是“九七”香港回歸前后港人的焦慮與迷茫，大膽地揭示了那一社會政治重大變動時期香港人對于自身歸屬的認同危機。在影片《榴蓮飄飄》中，影片的時代背景是九十年代初期，市場經濟改革的浪潮席卷神州大地。

二、人物內心的真實，塑造真實可信的人

黑格爾曾經說：人物性格的塑造“必須滲透到最復雜的人類心情里去”。在商業片大行其道的香港電影界，陳果是為數不多的聚焦人物內心的導演之一。陳果一直關注人物的內心世界，在影片中花費大量篇幅和手段來描寫人物的精神世界，以期達到深刻解讀人物命運的藝術效果。佛洛依德認為“夢是一種愿望的滿足”，通過對人物夢境的展示，能夠揭開人物內心隱秘的欲望。在《香港制造》中，阿龍把撿到的學書交給中秋，于是他夢到了自殺的許寶珊躺在馬路上，流出白色的血液，讓他常常從夢中驚醒，滿頭大汗。

在電影表現手法中，揭示人物內心最直接明了的方式莫過于采用人物內念白的表現方法，這也被陳果所采納：《細路祥》中，整個影片交替使用了祥仔和阿芬的念白，有力地補充了人物行動，推進了敘事的發展。在《人民公廁》中，也安排了冬冬的內心獨白來訴說自己的身世，并且隨著情節的發展，獨白也不斷地補充者畫面表達，從而清晰地展示其內心世界。閃回的表現手法也是陳果在影片中所慣用的，通過鏡頭的閃回穿插剪輯，來表現人物的所思所想和記憶。一個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在《香港制造》中閃回的幾次運用：中秋戴著耳機在家里的床上隨著音樂又蹦又跳，期間出現了他和阿屏阿龍在墳場尋找許寶珊墳墓的場景，不僅暗示了未來幾人的命運，也表現了中秋在殺人之前所作出的內心斗爭，為了好朋友，他也并不懼怕殺人，同時，也是中秋對于自己長期以來精神壓抑的宣泄。

三、影像本體的真實，不一樣的城市形象

陳果電影試圖通過影像來打破觀眾對香港城市的非真實想象，從而揭示香港社會的真實狀況。他繼承了新現實主義電影的拍攝特點，大量采用街拍、跟拍等技法來增強電影的真實性，并融入作者化傾向的導演風格對電影畫面進行取舍，盡可能地展示真實的香港，以此形成了其獨特的影像風格。在陳果的電影中，香港的城市形象并非眾人所熟知的國際大都市，而是以骯臟，破敗，混亂的碎片形象呈現在觀眾眼前。菜市場、小巷、醫院、走廊、廁所、棚戶等等封閉的空間形象占據電影的大半篇幅。他陳果曾在一次采訪中談到：很多人以為香港經過二三十年的變化、進步，已經清除了貧窮，拉近了貧富距離，其實不是這樣的，很多東西沒有變化!我們的屋村依然是屋村，我拍舊的地方，并不表示我懷舊，你不如去上海街、缽蘭街看一下，地方還是那么殘舊，人還是那么窮!他充分地利用這些影像空間，來詮釋人物處在大環境中真實的焦慮和不安定狀態。在《香港有個好萊塢》中，低矮破敗大勘村木屋區與豪華高聳的好萊塢廣場大樓遙遙相望，在強烈的反差中更加凸顯大勘村的落后與滄桑，導演這樣的刻意安排塑造了更加真實可信的香港底層社會景象。而在電影《榴蓮飄飄》中，內地女孩阿芬因為屬于非法滯留香港，她的家就住在一條深幽破舊的小巷之中，小巷隨處可見垃圾桶以及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內地來港的妓女小燕每天也在古惑仔的監督下穿過這條隱蔽的小巷。大段的手持跟拍鏡頭搖晃不定，真實的反應了這些底層邊緣人物遠離主流社會壓抑的生存狀態。在《榴蓮飄飄》的后半段，小燕回到了家鄉東北，影片運用了很多全景，遠景等鏡頭來記錄東北的景象，與上半段在香港時壓抑、不穩定的影像形成對比，真實反映了一南一北兩個城市政治文化環境的巨大差別以及小燕在兩個城市之中的不同生存狀態，也揭示了人物在兩地徘回之中復雜的心情。

四、結語

巴贊曾說“對于電影來說，熱愛人是至關重要的?！睂а蓐惞谏虡I電影的洪流中并未隨波逐流，而是堅守了電影人的那份良知，真誠切固執地將鏡頭對準底層社會的小人物，深刻地反應底層社會生活的真實圖景，并引導人們進行反思，他的電影具有獨特的真實美學特征以及高度的人文關懷精神。當今商業片泛濫，社會需要這樣的電影，我們期待，在未來陳果導演能夠創作出更多更好電影作品。

[1](美)大衛·波德威爾.香港電影的秘密——娛樂的藝術[M].?？冢汉Ｄ铣霭嫔?，2003．

[2]蒲峰.香港電影與香港人的文化身份[J].電影雙周刊，第556期.

[3]陳果談新片.人民公廁，北大新青年.電影夜航船網站.

[4]龔湘凌.城市與人——陳果電影香港城市形象與人物形象研究[J].北京電影學院學報，2004(4)

[5]黑格爾.美學[M].北京：商務印書館，1979：301.

[6]弗洛伊德.夢的釋義[M].沈陽：遼寧人民出版，1981：113.

[7]龔湘凌.城市與人——陳果電影香港城市形象與人物形象研究[J].北京電影學院學報，20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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