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堅持，都是因為熱愛

吳遐

我一直認為，編輯和他所編輯的圖書之間是有一種緣分的。不論是“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還是“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抑或是“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用在挑選選題、編輯圖書上，卻也是分毫不差的。我與雅諾什繪本的相遇，便是一種奇妙的緣分。

初遇：你的作品就是一個繪本的王國

當我還是一只繪本“小菜鳥”的時候，我就接觸到了雅諾什的繪本。浙江少年兒童社早在2007年就開始了引進雅諾什繪本的探索之路，陸續出版了“小老虎小熊”系列、“我的第一本雅諾什”系列、《雅諾什講格林童話》。當時，我就被可愛的小老虎、小熊所深深吸引；而《雅諾什講格林童話》則讓我吃驚不已，雅諾什真是一個足夠霸氣的老頭兒，他居然敢用自己的角度、方式來重新詮釋人們耳熟能詳的格林童話，這是需要多大的自信和底氣啊。帶著這樣一些非常感性的認識、零星的閱讀，我開始認識了雅諾什，也開始了自己一點也不成系統的繪本閱讀。作為一名主要從事出版兒童文學圖書的編輯，繪本不會是我的主攻方向，對我來說，繪本閱讀更多的是純粹的文與圖的藝術欣賞。

當我這個快樂的繪本門外漢在不經意間打開了一扇神秘的大門時，大門后那片海闊天空的壯麗場景猛地撲入我的眼簾，我分外震驚，震驚于這片天地的廣闊，震驚于自己的渺小和無知。當我真正面對雅諾什的海量的（其實相對于他全部的創作也是極其微小的一部分）繪本作品時，難免會大驚小怪、大呼小叫，其實雅諾什一直在給人帶來驚喜。他的作品從不循規蹈矩，絕不按常理出牌，他的題材天馬行空，不受任何限制，政治、環保問題、經濟危機、人性的陰暗面、人生終極問題的探討甚至是性，在作品中都有所涉足。他是一位真正的兒童本位主義者，不屑于彎下腰來裝娃娃腔，他明白，這些孩子們其實都能懂，而真正愚蠢、自以為是、瞎指揮的都是大人，孩子是大人的老師，是這個世界的光明和希望。

出版雅諾什的作品會是一個持續的、系統的工程，萬事開頭都不會簡單。于是，我們從他眾多的作品中挑選出了21本作品。21，是一個經過認真考量的數字，多了可能在精力上難以顧及，少了則撐不起一套重量級繪本的規模，而且這是國內到目前為止引進雅諾什作品規模最大的一次。其他出版社之前也有各種介紹、引進，但均數量不多、規模不大，所以相應的反響也顯得比較有限。這使得雅諾什的國際知名度和他在國內圖書市場的影響并不成正比。也正是基于對這塊市場空白點的認識，我們有了信心和魄力去做這樣的規模，我們想把雅諾什繪本打造成一個具有強大影響力的品牌。當然，這樣較大規模的成功引進主要得益于浙江少年兒童出版社從2007年就開始的出版雅諾什繪本的有益積累。

如何為這21本繪本（將來的數量還會不斷增加）起一個合適的響亮的書系名，需要經過一番仔細的斟酌。繪本花園、繪本博物館、繪本萬花筒、繪本國、繪本世界、繪本時代……這些都是曾經出現在LIST上的名字。最后確定的是“雅諾什繪本王國”。這個大氣的名字十分適合雅諾什的作品，以他作品的數量之大、題材之廣、內涵之厚重，是真正當得起“繪本王國”的稱呼的，雅諾什就是他創造的這個王國的國王。我們所需要做的，就是努力把這個王國的面貌逐漸地、清晰地呈現在讀者面前，讓讀者能從中讀到幽默風趣的語言、高超的智慧和感性的哲理，體悟到真正的繪本之美。

分級：在最合適的年齡遇到最合適的作品

這21本原版繪本開本差別很大，裝幀上全然不同；它們來自不同的出版社不同的套系，內容題材上互不相關；但它們每個都是獨一無二的，雅諾什的個人風格在每一本上都表現得十分鮮明，無法取代。要如何歸類，按什么樣的節奏出版？按照題材分、主題分、人物分，這些都行不通，這21本繪本之間并沒有這方面的任何關聯。那么，留給我的大概只有一條路行得通：按照讀者年齡段來分級。

雅諾什的作品被譽為歐洲革命性教育經典，適合0—99歲的讀者閱讀。我們可以借用當前比較熱門的分級閱讀的方法，給雅諾什的繪本也來個分級閱讀：讓讀者在最合適的年齡遇到最合適的作品。

于是，這21本繪本按照讀者年齡段可以分為親子書（10冊）、橋梁書（6冊）和思想書（5冊）。親子書，顧名思義是指適用于學齡前兒童和父母進行親子共讀的繪本，它們大都文字量較少，故事情節簡單易讀，而學齡前也正是繪本閱讀的黃金時期，所以親子書在數量上也在三個子系列中占據了絕對的優勢。橋梁書更是借用了分級閱讀的概念，本意是指從學齡前的以讀圖為主到學齡時的以讀文為主的過渡階段繪本，雅諾什的橋梁書系列基本沿用了這個概念，它主要適合小學低年級的兒童開始獨立閱讀，文字量相對地增多，故事情節更加豐滿。

思想書適合于從小學高年級到所有年齡段的人閱讀，這個系列的文字量比較大，具有較復雜的故事情節，主題涉及環保、政治、人性等，每一個故事都更像一則寓言，可以說，從真正理解這些故事所需要的知識積累和生活閱歷來看，成年人是更合適的受眾。這個系列表明了雅諾什的繪本作品所可以達到的在內涵、哲理、思想上的高度，這是其他繪本所難以企及的。誰說繪本藝術只能用淺語表達，繪本原來可以和其他任何體裁的文學作品一樣，承載更多的主題、內涵和思想。所以我們考慮再三，將這個真正屬于任何年齡段讀者的系列，定名為思想書。即使“思想”這個詞語可能會顯得有些沉重，即使它可能會讓一部分讀者“望而卻步”，但是，有思想的寫作，正是雅諾什所一貫堅持的。思想是圖書的靈魂，繪本也不例外。

當然，所有的分類都是相對而言的。這樣的分類不僅考慮到不同年齡段的目標讀者，也需要兼顧圖書的開本、構圖等形式上的因素。原版的21本繪本不成體系，比較零散，開本、裝幀全然不同，這需要我們膽大心細地加以調整，做到既有區分又有統一：突出子系列之間的分別，而在同一子系列內，開本、裝幀設計都需要統一。這樣的統一其實改變了原版圖書的形式，但這種改變又必須建立在盡量尊重原版書的構圖、裝幀、插圖特點等的基礎上。當然，做繪本引進改變開本是常規手法，但是，我相信，像這套圖書這樣的大變身卻并不多見：考慮到原版書有不少的小口袋本，里面的插圖精度不高，無法放得比較大，而這樣的口袋本往往在內容上也比較偏向低幼類，因此親子書系列的開本是比較方正小巧的，凈尺寸170mm（寬）×210mm（高），平裝，每本不超過4個印張，拿在手中顯得玲瓏輕薄、沒有負擔，非常適合學齡前小讀者翻閱。橋梁書系列原版書都是比較大的橫開本，插圖精度高，多為精裝本，橋梁書因為先天的這些條件優勢成為三個系列中裝幀形式最“高大上”的一個，統一的橫開精裝本，雙封設計，精致大氣，將雅諾什繪本的藝術之美展現得十分充分。思想書是最具文藝范兒的一個系列，因為文字量大且原版書的開本也偏大，考慮到其類似于故事書的特點和成人讀者的接受度，封面用了特種紙，突出了封面圖的肌理和質感，內文不同于前兩個系列的啞粉紙，用了170克環保紙，環保紙偏黃些，很符合思想書特立獨行的文藝氣息。

三個子系列三種形式，從內容到形式不僅需要有區分，同時作為一個大系列，也需要有有機的統一。我們的做法是，書系名“JANOSCH雅諾什繪本王國”設計統一，但是統一中又有所區別：親子書加上半圓形設計，為了更迎合學齡前小讀者的審美趣味，再加上了五個書中的小動物形象，兔子、青蛙、驢子等，它們擠在一起吹拉彈唱，分外熱鬧；橋梁書系列高端大氣，加大封面圖所占的比例，更突出圖本身的精美效果，在設計上力求單純，書系名不再加半圓設計；思想書的書系名則保留半圓形設計，顯得簡潔而不簡單。

除此之外，在封面設計上，21本書都加上了統一的套書LOGO，圓形的LOGO上有雅諾什的頭像，有文字“繪本大師雅諾什繪本王國”，使用了金色電化鋁工藝，是整套圖書的一個鮮明的統一的標識。在內文設計上，每本圖書都以統一的雅諾什的照片加簡介開始，開門見山地突出了作家的重要性；每個系列都附有一篇專家的導讀，這樣的精彩文字同樣不可錯過；每一個子系列中都附有其他兩個系列的書名甚至介紹，使三個系列互為宣傳組成一個有機的整體。在圖書的出版節奏上，以比較接地氣、最容易被讀者、市場迅速接受的親子書打頭陣，隨后推出橋梁書和思想書，三個系列互相呼應、抱團合作。

累并快樂著：一群人的堅持與熱愛

這套書的三位翻譯者，皮皮、何晨陽、王星，除精通德語外，還有一個共同的不可忽略的特點，他們都是雅諾什的鐵桿粉絲。他們來翻譯這套繪本，只是出于對雅諾什作品的熱愛，無關乎其他。才情極高的女作家皮皮以創作先鋒小說出道，后又以大眾寫作廣受關注，她是國內最早翻譯、介紹雅諾什繪本的閱讀推廣人之一，并將繼續為“雅諾什繪本王國”的后續繪本撰寫點評。不論工作再繁忙，只要是和雅諾什繪本有關的工作，她都會欣然接受、積極參與。何晨陽是承擔了翻譯任務最多的，也是在編校過程中被我們叨擾得最多的一位，但是他從無半句怨言，而且會盡量給出更多的合適的翻譯語句來供我們選擇。在與他的聯系和通信中，我能夠時時地感受到他對雅諾什作品的深深喜愛。王星是三位翻譯者中最年輕的一個。她工作的公司正是這套圖書的版權代理商，為雅諾什作品在國內的介紹和推廣不遺余力地大聲吆喝，為我們這套圖書的順利引進，給出了許多的建議。這樣三位完全不計較個人所得的“傻傻”的翻譯者，他們把對雅諾什作品的熱愛完全訴諸筆端，那么全身心地投入到翻譯工作中去，他們給出的譯文或幽默風趣或犀利深刻或溫情脈脈，精準而到位，讀來既無任何障礙感又深得原作之精髓。沒有真正的熱愛和堅持，不會有這樣的文本。

如今，圖書已經順利出版了，我翻看自己的工作目錄，雅諾什的文件夾下資料是最豐富的，內容是最海量的，我曾經為這套圖書做了一個又一個的工作筆記、備忘、記錄、策劃案、參考資料、營銷方案，里面的每一個文字都記錄下了我曾經的彷徨和思考。就像梅子涵老師說的，有些人注定會成為一座高山，一座你最好不要試圖去超越的高山，那就是雅諾什。那么當年那個只是一只繪本“小菜鳥”的我在飛到這座高山面前時是何等的敬畏而惶恐不安，是那些可愛的青蛙、猴子、小老虎、小熊們，是那些大膽而妙趣橫生的故事：人可以想親小母雞，驢子可以愛上貓頭鷹，小猴子可以單戀小豬，是那些充滿著小狡猾大智慧的用幽默的外衣來道出人生哲思的主題，一次次讓我驚嘆給我驚喜，消弭了我所有的顧慮，也就如同梅老師說的那樣：喜歡雅諾什不需要費很多力氣，我們雖然不容易成為山，但是只要真的仰頭看，那么哪座大山不會成為我們的高聳記憶！

雅諾什就是我的這樣一個高聳的記憶，他站在那里，有意識地保持著與這個世界之間的清醒的距離，保持著與讀者之間的距離，他雖然早已名揚天下，卻也是“寂寞”的：關于他的生平介紹少之又少，他從1980年開始就隱居在一個遙遠的海島上，那是真正的隱居，各大火熱的國際書展，各種熱鬧喧囂的媒體報道，都不會有他參與其中的身影。他用刻意的回避來躲開這個喧鬧的世界，轉而在他的文字和圖畫里建立了一個屬于他自己的王國，那個王國里也有屬于這世間的一切的真實寫照，所不同的是，它的后面多了一雙充滿智慧的思考者的眼睛。所以，喜歡雅諾什不需要什么理由，如果非要找出很多理由就無法真正喜歡上他的作品。我明白，他只愿意讓能夠讀懂他的人進入他的王國。

就是我們這樣一群熱愛他作品的人，從翻譯者、評論專家到編輯，我們有緣因為圖書而聚在了一起，我們都想努力還原一個更真實的他呈現給讀者們，把更多更好的他的作品譯介給讀者們。這其中，作為出版人的我們更是有責任拉近那座高山與普通讀者之間的距離。現在才剛剛開始，而我們已自信滿滿，因為，所有的堅持都是因為熱愛。

（作者單位：浙江少年兒童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