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復閑適墨香清遠

章望南

中國徽州文化博物館素以徽州文書及書畫庋藏立于國內，尤其是館藏的新安畫派作品頗具特色。其中值得一提的是近代書畫家黃賓虹、汪采白、許承堯等人的作品，這些作品既是精湛的藝術品，也是珍貴的歷史文物。它們當中大多流傳有序，保存完好，為新安畫派傳承體系研究提供了不可多得的實物資料。許承堯是里面頗有建樹的書法家之一，同時更是徽州一位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收藏家。中國徽州文化博物館館藏的許承堯書法作品和題跋藏品數量相當。書法作品為晚清至民國時期，包括許氏書法、日記、印章等類別。題跋的藏品時代則跨越明清，有中堂、小品、鏡片、卷軸、扇面、冊頁、斗方等多種形式。其中書法作品以隸書為主，間有楷書與篆書，草書及行書未見，作品深受漢簡和唐人寫經的影響，風姿綽約，流暢大方，金石味頗濃，具有一定的藝術研究價值。通過對這些館藏品的梳理，其作品可從三個層面來歸類，本刊上一期已經刊登了許承堯作品中的具有碑學淵源的作品。

第二，具有深厚的詩學功底。許承堯一生刻意為詩，造詣深湛，《疑庵詩》自序中云：其詩“初學長吉、義山，繼乃由韓人杜，冀窺陶、阮。于宋亦取王半山、梅圣俞、陳簡齋。明、清二代，時復旁擷。無偏嗜，故無嗜肖。”同時，他還深受龔自珍、黃遵憲的影響，主張走詩歌革命的道路。詩思淵慮微，悲憤深廣，表現了一個知識分子在民族災難特別深重之時的愛國情懷。在藝術上，其詩托意淵微，別開生面，以科學知識人詩，以俗語、譯詞人詩，體現了“詩界革命”的精神和近代啟蒙的氣象。同時他又以詩人書，一如他的為人，彌復閑適、墨香清遠。一般來說，書法家分兩類：一類是從“技術”人手練字；另一類是心性極好的人，才情格調俱佳，他們常看名碑法帖，以己為主，其書法作品不純粹是練出來的，不以技巧取勝，而是才情心性的一種自然流露。許承堯的書法作品無疑是兩種的結合。

中國徽州文化博物館館藏的許承堯紙本楷書四條屏作于1939年，為馨吾先生所書，題詩均為許氏所作。每條橫22.5厘米，縱85.5厘米。（圖6、圖7）

其中一件內容為“蕭森閉天地，今日豈無才。盡臘干場雪，方春幾度雷。去根心未死，潑墨淚同摧。極目滄波黑，余茲片楮哀。題徐天池寫竹，生平見天池畫只三幅一長卷，花果各種皆有，題字最精一墨榴題一絕句，藍此而三耳。”署款“癸未春疑叟”。鈐有“許芚”“閑吟世與傳干首，壽命天教過七旬”印。從條屏中可知，許氏一生見到徐渭的作品并不多，算上這件寫竹作品應該是第三件，其心情溢于言表，便以詩為題，來記錄他與徐渭作品之間的點點滴滴。從詩題看來，這應該是一首題畫詩或者是觀畫詩。今天雖已不見這幅徐渭《寫竹圖》原作，但從許氏的詩題中仍能直觀地感受到畫作的存在。

還有一件內容為：“唬烏復唬烏，惻惻門前呼。劬勞至頭白，哺子肝腸枯。烏子東西南北去，老烏自守門前樹。霜雪連天夕復朝，故巢經歲久飄搖。有粟相呼同往啄，俯視籬根雞喔喔。人生何處無情有，子不如友生山北。山南路斷令，予老淚縱橫。”署款“偶讀明劉基詩，喜其惻恤，效之得此一篇，未知于基何如也。疑道人。”鈐有朱方“高陽檀干人”印。這是許氏讀劉基之詩后有感而作的一首效仿詩。從這幅作品中可以看出許氏是“偶讀明劉基詩，喜其惻恤，效之得此一篇”，但又“未知于基何如也”一種自謙的心理。

許氏以詩入書的作品并不鮮見，此四條屏字體帶有何紹基意味之顏體，略有魏碑筆意，筆法老辣，節奏跌宕，融隸于楷，在許承堯作品中卻不多見。也許，這是許承堯書法作品風格上的另一種追求。

此外，民國時期，許承堯在徽州具有一定的影響力，摯友眾多，因此受其所贈書聯者甚多，且多處可見。中國徽州文化博物館館藏的許氏書法對聯其中一些便是在鄉征集入藏的。這里收錄如下，以饗讀者：

其一，“詩禮之澤數世可守，孝弟不衍蒙業以安。”上聯署款“輔欽仁兄大人屬”，下聯署款“弟許承堯”。紙本隸書。（圖8）

其二，“以約利用康四海，惟勤有功納大年。”署款“許承堯”，鈐“高陽檀干人”“許承堯印”“婆娑翰林”印。紙本隸書。（圖9）

其三，“舊學商量加邃密，新知培養轉深沉。”上聯署款“雪華先生屬書”，下聯署款“芚叟許承堯”。上聯右下鈐“新年遂七十推敬愧里闈”印，下聯鈐“許承堯印”“婆娑翰林”印。紙本篆書。（圖10）

其四，“舉篇見字欣然獨笑，因宜適變曲多微情。”上聯署款“仲南先生屬書”，下聯署款“芚叟許承堯”。上聯右下鈐“閑吟世與傳干首，壽命天教過七旬”印，下聯鈐“許承堯印”“婆娑翰林”印。紙本隸書。（圖12）

其五，“古健識松骨，嚴冷見梅情。”署款“鏡清仁兄正甲子冬弟許承堯書”。下聯鈐“承堯私印”。紙本篆書。（圖12）

其六，“遠致夷雅英姿蔚茂，秉德弘大立志忠方。”上聯署款“有容先生”，下聯署款“許承堯”。上聯右下鈐“高陽檀干人”印，下聯鈐“許承堯印”“婆娑翰林”印。紙本篆書。（圖13）

其七，“七萃連鑣九游齊軌，一夫得情干室鳴弦。”上聯署款“愚公先生”，下聯署款“許承堯”。鈐“檀干村人”“許承堯印”印。紙本隸書。（圖14）

其八，“扶荔宮中花事盡，仙人掌上雨初晴。”署款“芚叟許承堯”。鈐“許承堯印”“婆娑翰林”印。紙本隸書。（圖15）

其九，“好花當夕笑，稚月入懷園。”上聯署款“頌公索句”，下聯署款“承堯”。鈐“承堯私印”印。紙本隸書。（圖16）

其十，“只有陶潛能遙醉，未須王粲也長吟。”上聯署款“中一先生”，下聯署款“戌寅疑叟許承堯”。鈐“許承堯印”“檀干村人”印。紙本隸書。（圖17）

書法對聯亦稱字對或對幅，它與條屏、橫披、手卷等一樣，都是書法的一種藝術形式。明清之際，書法對聯得到了更大的普及。特別是在清中期后，書法對聯不僅在數量上大增，在藝術上也日臻成熟。在高手林立的近代詩壇書壇里，許承堯始終不為他派所牢籠，在書聯創作和詩學主張上都卓然獨立，自成面貌。從上面所列的書法對聯來看，所撰寫的內容注重辭采，不拒麗藻。而且引典據經，語淡意豐。許氏書法仍由碑學人手，中間參以伊氏中物。字體敦華物厚淳樸，筆力雄渾剛腱，用筆含蓄，揮灑自如，頗具儒雅氣度。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