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木壘

許曉艷

當過西部志愿者，受過獎勵，待榮耀的光環散去，回歸生活的平靜時，她又將吐露怎樣的心聲？

2005年7月，擁擠的1085次列車上，挨著幾個車廂都是從山東各高校奔赴邊疆的大學生西部計劃志愿者。懷揣青春的激情與夢想，大家很快熟識。不知從誰的手中傳出志愿者的服務地統計，我看到自己名字后面寫著，昌吉回族自治州木壘哈薩克自治縣西吉爾鎮。昌吉在哪兒，木壘在哪兒，那時的我，一無所知。有地理學得好的同學告訴我，昌吉離烏魯木齊很近，條件一定不錯。這讓我很不安很遺憾。選擇新疆，選擇做志愿者，我充分做好了吃苦的準備。甚至可以說，我就是為了吃苦，才選擇西部計劃。把我分到太安逸太優越的地方，那我的選擇，豈不沒有任何意義。

因為志愿者很難跨地州調整服務地，我找到昌吉州團委迎接我們的領導，我說，把我分到偏遠一些的地方吧。領導笑，在昌吉，木壘就是最偏遠的地方了。那是前國家級貧困縣，你不怕吃苦，就去木壘好了。偏遠，貧困。木壘，原諒我，這是他們幫我為你貼上的第一個標簽。

你好，遠方的親人

2005年7月25日晚，我在顛簸了數小時后抵達木壘。21點，內地早已華燈初上，而木壘，天色將暮，通紅的太陽，彩色的云朵，纏綿在夏日白雪覆蓋的山頂。這個場景，被我后來無數次提及。還沒來得及問候一聲，你好，木壘，我已經熱切的愛上了這座美麗的小城。時任縣團委書記的王璽書記帶我們兩個先期到達的“百縣千鄉宣傳文化工程”項目的志愿者在露天下吃著涼面烤肉，仿佛家人間的小聚。天漸漸黑下來，抬頭能看見繁星滿天。路上車很少，身邊人的喧鬧反讓人更覺得這小城是多么安靜。那晚，素來滴酒不沾的我仍未沾酒，但分明，我已然醉倒在木壘美麗的夜色中。平日很少用美麗這個詞，總覺得甚少有人或事或物能配上這個詞，反徒顯惡俗。但，最初投進木壘的懷抱，便想給它貼上這樣的標簽：美麗，安靜。

到2006年7月，一整年的記憶，我們癡纏在一起。包括春節，我都在木壘度過。所以，我想為你介紹我的家人。比如盛姐姐。在西吉爾鎮，每天早晨，我都是在她的“寶貝，起床”的呼喚聲中睜開眼睛。一年，我跟著她到處蹭吃蹭喝，她的家人全成我的家人。她的家里有我的拖鞋我的睡衣我的牙刷，那讓敏感的我有一種歸屬感。比如我們救助的一個小妹妹，給我送來爸媽舍不得吃的一塊兒一塊兒挑出來的雞肉，讓我吃著哭著笑著至今難以忘記那份特別的味道。比如我在西吉爾鎮中學代課時教的學生，每到周末就團團擠在我的宿舍，喊我姐姐，跟我分享一些小秘密。比如，西吉爾鎮屯莊子村的張支書，話不多，見我就讓我去他們家吃拉條子，成為經年不變的問候。比如，給我諸多照顧的西吉爾鎮、照壁山鄉以及團委娘家的兄弟姐妹，點點滴滴的關心，在離別后，日日夜夜吞噬著我思念木壘的那顆心。這些熱情樸實的人們，為木壘貼上了第三個標簽：善良，溫暖。

你好，遠方的親人我回來了

然后，是一千多個日子的離別。回到山東的我工作穩定，待遇良好，卻總對木壘念念不忘。甚至，正吃著飯，我會突然冒出一句，媽，我想木壘了。然后眼淚吧嗒吧嗒落到碗里。所有人都在質疑我對木壘的這份深情，包括我自己。我，是真的無法解釋，為何偏偏對木壘，有這樣一份無能為力的愛戀。

于是，2010年春天到來的時候，我終于歸來。昌吉到木壘的路上，我始終貪婪的盯著窗外，生怕錯過任何一處風景。沒有記憶中的顛簸，一半高速一半省道，3個多小時我已重回木壘的懷抱。再到今天，跟木壘在一起的日子，其實如同復印機里嘩嘩吐出的紙張，所有的快樂都是相似的。

兩年多來，從城市到鄉村，從田間地頭到牧區草原，每一天，小城都在悄悄發生著變化。你該知道，我是多么為木壘的迅猛發展而欣喜驕傲。你有沒有看到，新的廣場新的公園新的賓館讓這座山城更有了“城”的感覺。你有沒有發現，那么多新的特色的建筑，那么多新的寬廣的路，那么多新的挺拔的樹，那么多新的明亮的路燈，甚至，那么多新的整齊的垃圾桶，正在一點點裝扮著我的家園。你有沒有注意，如胡楊般堅忍不拔的木壘人正漸漸摘去貧窮落后的帽子，他們正為木壘貼上新的標簽：變化、發展。而實際上，我們更喜歡把木壘精神作為最顯眼的標簽展現給你：熱情、包容、勤勞、敢為。

當然，這一路走來，我又在收獲著新的感動，新的溫暖。比如，我有了我的哈薩克族媽媽。62歲的古麗夏熱媽媽是木壘縣大石頭鄉牧民新村的刺繡大戶。起初，媽媽在自己家里搞民族手工刺繡，通過銷售繡品來維持一家人的生活，3年后，她開了一家商店，并帶動組織本村30多名哈薩克婦女搞起了民族刺繡，她成了刺繡經紀人，負責回收產品去烏魯木齊等地銷售。目前，年生產刺繡產品100余件，月收入3000元，年創收達2萬元以上。媽媽幾乎不會說漢語，我幾乎不會說哈語，可是，我們在一起，我高興了，媽媽就會笑的合不攏嘴。我剛想哭，媽媽已經掉下淚來。很多時候，我們與少數民族同胞語言也許不通，心卻相通。用心去靠近心，用愛去感受愛。我們，本就是一家人。

小城新故事

很多人喜歡上海世博會的主題：城市，讓生活更美好。而我卻更被這綠色山城的承諾所打動：木壘，讓人民更幸福。外人看來，這座小城的確有很多不盡如人意的地方，但它每天都在努力每天都在改變，變亮變凈變美。而且更重要的是，在努力前行的過程中，它從未迷失方向。它要發展，但是，依然有它的堅守。所有落地木壘的項目第一要求便是不能破壞木壘的環境，經濟的發展不能以它的百姓失去綠水青山為代價。它沒有林立的高樓沒關系，但它的人民每天睜開眼睛就能看到藍天白云就能看到家門前的樹遠山頂的雪。

這個縣城可能不夠大，但處處洋溢著和諧的味道，人們臉上綻放的笑容越來越多。這里的地區生產總值可能不太高，但它的人民生活安逸，幸福指數越來越高。有什么，比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用愛來回應它，用幸福來澆灌它更重要呢？

常讓我難過的，是身邊的貧困仍然存在。幾天前下村，發現將近零下三十度的天氣，大石頭鄉鐵爾薩克村幾家牧民連煤都買不起，只能瑟縮著窩在一堆被褥中取暖。但我始終堅信，有問題就會有解決問題的辦法。比如，“走基層，查實情、解民憂、送溫暖”活動迎面而來，我相信，這會給木壘所有弱勢群體帶來一個溫暖的冬天。我們木壘早已許下和昌吉州同步進入小康社會的錚錚誓言，但誓言的實現，任重而道遠。我愿跟木壘人民一起加油，一起努力，為了更美好的那個未來。

我喜歡借我們木壘滄桑的胡楊跟朋友發出邀約，我說，我們的胡楊已經等你等了6500萬年，你還要讓他們等多久？

期待著，某天聽到你微笑著問候一聲：你好，木壘。如我每天迎著晨曦，深情而歡喜地對小城說一句：你好，木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