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魁
新常態,是時下的一個熱詞,從氣候變化到政治生態,已經越來越多地出現在各個領域。但新常態主要還是指國家經濟發展態勢。面對新常態、認識新常態、應對新常態,需要的不是對新常態詞匯的熱使用,而恰恰應該有一個冷思考。
新常態的語義與語境
新常態,顧名思義,是指事物發展態勢由原來的正常狀態,轉入的一種新的正常狀態。所謂正常狀態,就不會是短暫的、突發的臨時狀態,而是穩定、持續的長期狀態。因此,其語義適應面特別寬,很容易被延伸和擴展。但作為經濟術語,有其特殊的語境。
新常態,不但具有現實的橫向普適性,也適用于歷史上縱向的不同轉折時期,所以很難考證最早使用這一詞匯的時代和人物,似乎也沒有求證發明權的必要。對新常態和我們現實直接相關的最近使用是: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爆發后,全球最大的債券基金——美國太平洋投資管理公司(PIMCO)首席投資官格羅斯(B.Gross)和埃爾埃利安(Mohamed El-Erian)使用了“新常態”一詞,來說明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爆發后,全球金融體系的結構改變,較低的經濟成長時代來臨。金融風暴過后,持續了25年的,以不合理消費和不可持續的私人負債帶動經濟增長的“舊常態”成為過去,去杠桿化、去全球化、再監管強化成為低速經濟成長時代 “新常態”的基調。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國家通過預支未來世代資產和消費能力所達成的高速發展和繁榮景象的“舊常態”的結束,給世界各國都帶來嚴重的影響,西方語境下的新常態,更多地意味著新風險、新挑戰。
中國經濟社會發展語境下的新常態,既有與國際新常態相同、相通的一面,也有不同、獨特的一面。除一些學者的學理判斷外,官方也開始正式使用新常態的概念,并迅速傳播開來。今年5月,習近平在河南考察時指出,“我國發展仍處于重要戰略機遇期,我們要增強信心,從當前我國經濟發展的階段性特征出發,適應新常態,保持戰略上的平常心態。在戰術上要高度重視和防范各種風險,早作謀劃,未雨綢繆,及時采取應對措施,盡可能減少其負面影響。”7月29日,他再次指出:“要正確認識我國經濟發展的階段性特征,進一步增強信心,適應新常態,共同推動經濟持續健康發展。”
中國語境下的新常態與西方語境下的新常態相同和相通之處在于,其一,都表現為降低增長速度;其二,中國降速的因素部分受到國際降速的影響,或者說,國際降速是中國降速的大環境。而不同之處在于,兩個舊常態具有本質的不同。與西方預支未來的高速增長不同,中國的高速增長是一個發展中國家經濟成長的必然階段,以及中國對發展歷史機遇的積極把握。各國原有的經濟體量不同,高速的概念也不同。因而兩個新常態的性質也不同,一個是欠債還錢的降速;一個是彎道減速和換擋減速。
如何認識中國經濟發展的新常態
近年來,中國經濟增速已連續在7.4%至7.8%的區間窄幅波動。中國經濟增速已經告別兩位數的高速增長時代,這個不爭的事實,成為人們對新常態形成共識的現實基礎。
從中國經濟成長的內在過程看,經過30年持續的高速增長,中國的經濟體量已經變得很大,位居世界第二。像人的成長一樣,兒童和少年期,成長就比較快,而進入青年和成年后,自然就要放慢。經濟發展也是一樣,任何一個國家和地區,在經歷一段時間的高速增長后,都必然出現增速的“換擋”。如日本,1972年前的20余年,GDP年均增速為9.7%,而1973年后不到20年,回落至4.26%,1991年后的20年更降至0.86%;而韓國,1961年后的30多年,GDP年均增速為8.02%,1997年后的15年僅為4.07%。隨著經濟規模的擴大,經濟增長速度的必然隨之下降有著客觀必然性。
從中國經濟發展的外部環境看,作為世界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中國經濟不可避免地隨著國際的“新常態”進入自己的新常態。國際金融危機后的“新常態”,表現為經濟增長在低水平上波動、全球性流動性過剩、大宗產品價格和資產價格變動不居、貿易保護主義升溫、地緣政治緊張等。受其影響,中國的外需不能再繼續維持出口超常增長,而國際金融危機時期所采取的大規模信貸和投資擴張政策遺留了至今難以消除的影響,國家不可能再出臺那樣強度的投資擴張政策,原來高速增長所依賴的外部環境不再,內部政策調整,發展速度必然減緩。
中國還要不要繼續保持原來兩位數的高速度?有沒有可能回到曾經的高速度?很多經濟學家都作了冷靜的分析,有的學者概括為“做不到、受不了、沒必要”是很有道理的。從經濟成長規律看,已經到了換擋期;從外部環境看,早已是明日黃花;從資源環境看,難以持續承載;從經濟成長的目標和動力看,高速度不一定人民就得實惠;每年能保持7.5%左右的速度,可能更有利于國民經濟的健康、持續的發展,同樣能夠完成我們“兩個一百年”的目標。
但中國和其他發達國家、地區從8%以上的高速直接猛降至4%的中速不同,完全有可能先換到7.5%左右的中高速擋。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的“我國發展仍處于重要戰略機遇期”,只要冷靜分析趨勢、科學把握機遇、增強信心、防范風險、積極作為,完全可以以7.5%左右的中高速再運行一個時期。中國作為一個大國,地域遼闊、環境差異大、發展很不平衡,只要搞好國內區域間、城市間、城鄉間的協同發展、優勢互補,促進東西部地區的產業轉移,發展的潛在能量是巨大的,而新型城鎮化的進程可以使這樣一個并不算低的速度保持一個時期。
新常態下的新思維
新常態需要新思維,所謂新思維就是習近平講的“平常心態”。平常心態,就是要走出經濟發展上的狂熱躁動和高速偏好,改變好大喜功、貪大求洋的政績觀,理性、務實對待經濟增長速度,以人民得實惠為工作成敗得失的最高標準。
新思維,必須辯證看待原有的高速度,既要看到高速增長極大增強了國力的一面,也要看到高速度下經濟發展在質量和結構上存在問題的一面。轉變經濟發展方式,首先要轉變思維方式,扭轉高速度下的失常心態。速度本來是衡量經濟發展的指標,如果人們只顧經濟增長速度,而忘卻了經濟持續健康發展,那么在一定程度上就迷失了原本的目標。因此,必須把異化了的追求,復歸為人們從事經濟活動的根本動力。
新思維,必須冷靜直面現實,始終保持問題意識、堅持問題導向。當前要特別關注我國部分行業產能過剩凸顯、生產要素成本上升加快;企業創新能力不足等問題的嚴重挑戰,著重化解過去形成的一些經濟、金融和社會風險因素;不能再繼續對問題視而不見,不顧現實,一味加大投資,否則,財政金融風險就有可能進一步增大。
新思維,就是要科學認識形勢,順應經濟規律,認真總結經驗教訓,切實改變過去那種寄希望于政策刺激、政府救市的思維模式;必須立足優化結構,推動轉型升級,要把心放在肚里,把腳踩在地上,一切從實際出發,力戒浮夸,實事求是,務見實效。
新思維,要敢于擔當、積極作為,落實習近平總書記的要求,“在戰術上要高度重視和防范各種風險,早作謀劃,未雨綢繆,及時采取應對措施,盡可能減少其負面影響。”看到問題和風險,不等于喪失自信。如果經濟發展長期低于現階段完全可以達到的水平,我們就會陷入非常被動局面。我們必須牢記,發展是硬道理,發展始終是解決中國一切現實問題的根本。
新常態下的新作為
在高速度增長的軌道上,我們喊了多年的轉變經濟增長方式始終未能如愿,在中高速的環境下,卻可以大有作為。新常態是一個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客觀必然,并不是什么理想狀態,但只要我們積極作為,就可以實現老百姓所期盼的理想狀態。
新作為,就是要適應變化了的環境,改變高速增長環境下的行為方式。首先是行為的動力機制轉換。新常態下,人們的作為,包括政府的作為將從要素驅動、投資驅動轉向創新驅動。在創新驅動上,無論是企業還是政府,也無論是個人還是團隊,只要新思維的氣候形成,優化創新生態,有志者必將有新作為。中國人民的中國夢、集體與個人積極性、創造性的充分釋放是新作為的基本動力。
新作為,是真正把人的發展放在第一位的作為,是以解決民生問題為宗旨的作為。新常態下的新作為,可以表現為就業更加充分、收入更加均衡、社保更加完善、出行更加便捷、物價更加穩定、安全更有保證、消費更加放心。消費,成為經濟發展新的引擎。
新作為,要在尋找新的投資方向和培育新的增長點上有新的作為。新常態雖然沒有了昔日投資的熱度,但投資仍然是經濟增長的重要推動力。新常態下,一方面要克服盲目投資、過度投資的投資依賴癥;一方面也必須在投資上有新作為,為實現民生的投資,為長遠利益的投資,為公共事業的投資,都需要有新的作為。特別是,在虛擬經濟有效服務實體經濟上更可以有新的作為。
新作為,也可以表現為對外出口培育新的比較優勢上。“舊常態”出口需求的外部環境雖然已經改變,但出口貿易也始終是國民經濟發展的重要方面。國際貿易所依據的比較優勢是動態的,不是一成不變的。雖然我們過去的低勞動力成本、低資源價格不再是、也不應該繼續是我們的比較優勢,但新常態下,我們完全可以培育出我們新的比較優勢。隨著國際經濟發展形勢的變化,只要我們積極培育新的比較優勢,時機一旦成熟,我們必定會有新作為。
新作為,還表現為在質量切實得到提升方面的作為。舊常態下,蘿卜快了不洗泥,質量低也能找到其生存之道;新常態下,消費主導經濟發展,消費者必然會有更高的質量要求。優質優價,質量就會成為企業能否生存的關鍵。隨著資源環境約束強化、經濟轉向創新驅動,經濟增長的質量和效益將成為企業和社會追求的更高目標。
新作為,根本表現在涵養經濟發展資源上。舊常態,人們拼資源、拼設備、拼人力、拼投資,在巨大的現實利益誘惑下,即使已經意識到了,也會身不由己地粗放發展;而我們面對降速,接受了中高速成長的現實,在失去高速的誘惑后,也就減輕了各方面的壓力,可以從容應對自然資源、生態環境、資金、人才等方方面面的挑戰。新常態,意味著比較寬松的環境,而寬松的環境,更有利于人們從長計議、穩扎穩打,在涵養經濟發展資源上有新的作為。
新常態為中國經濟發展提供了一個新的發展環境。適應新常態,就要在新常態下落實十八大提出的各項目標。在中國的經濟發展方式的轉變、全面深化改革的推進、新型城鎮化的進程、生態文明的建設和國家治理能力的現代化等方面,都可大有作為。
(作者:首都經濟貿易大學原校長)
責任編輯:沈 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