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的女兒

金光

春榮從南陽農(nóng)專畜牧系畢業(yè)分到縣畜牧局后，她沒有到單位報到，而是直接回到了村里。

村子還是那個村子，房子還是那些房子，連跌宕起伏的山坡也沒變樣兒。春榮坐在村頭看著這些時，胸脯一起一伏的。忽而她甩了一下那根又黑又粗的獨辮子，站起身往家中走去。

“你不是在說夢話吧？供你讀了三年大學，你不要工作卻要回來放羊，這羊倌不識字的人也能當嘛！”晚上，爹聽了春榮的想法，生氣地坐在舊屋里抽旱煙，故意給她個脊背不理她。

“爹呀，你聽我說，咱這山里的草就是寶，不上大學不知道，現(xiàn)在這條路寬著呢，干啥都有出路的。”春榮解釋說。

爹終于扭過身來，對春榮說：“你媽死得早，我就你一個女兒。供你上學花了上萬塊呀，這都在外面欠著哩，指望你工作了把這些賬還上……”爹說到這兒，不想往下說了，磕了煙灰又裝上一鍋煙。

春榮湊過去，劃根火柴為爹點上煙：“爹，你放心，我到鄉(xiāng)里再貸一萬塊，保管明年這時候把上學的錢還完。”

爹吸了一口煙，抬起頭：“真有那么大的利嗎？爹老了，管不了你了，隨你吧。”

春榮露出了笑臉。

第二天，春榮就來到了鄉(xiāng)信用社貸了一萬元，在爹的幫助下，一群小尾寒羊很快就被趕進了父女倆準備好的羊圈里。

村里的千畝山坡，樹不多但草多，春榮就當起了女羊倌兒。她把羊趕到山坡上，羊吃草的時候她也不閑著，割了一捆捆的草料往回捎。到了冬天，山上被大雪封住時，春榮就把草料鍘碎然后拌上麩皮喂羊。爹也在這時候在外面弄些干土墊羊圈。春上農(nóng)忙了，羊糞被村里的人搶買一空。這年下來，36只羊添了25只小羊，又剪了三茬羊毛。春榮把爹叫進屋里一樣樣地盤算：三茬羊毛賣了14700元，羊糞賣了1260元，總共收入15960元，除了農(nóng)藥、麩皮和貸款利息1480元，凈賺14480元。

春榮拿出一萬元遞給爹說：“你把這錢還了我上學借的賬，剩下的我們再擴大生產(chǎn)。”爹就顫抖著手接過那錢說：“怪了，往年我也放羊，咋就沒有賺這么多錢呢？”春榮笑了：“你們呀，養(yǎng)羊不講究品種，也不講技術，放野羊呢哪能賺錢呀！”爹點了點頭說：“敢情這里的門道不少哇。”

春榮養(yǎng)羊賺錢了，村里的人很驚奇，都說：這養(yǎng)羊大家不生疏呀，可她為啥能掙這么多錢呢？于是來春榮家討經(jīng)驗，春榮就在家里辦起了養(yǎng)羊講座。你甭說人還真不少呢，而且都還像小學生似的認真地聽她講哩。春榮先講了農(nóng)村經(jīng)濟發(fā)展的趨勢，然后講養(yǎng)羊的好處，最后才告訴大家如何養(yǎng)羊。村里人聽了她的話，都覺得有道理，說春榮不虧上了幾年的農(nóng)業(yè)大學，把眼睛擦亮了，值呀。大家提出要買春榮的種羊，春榮就把自己的成羊賣了一部分給鄉(xiāng)親們，又叫上村里幾個后生一起到甘肅買回一批優(yōu)良品種的小尾寒羊。這樣全村160多戶人家就有110多戶養(yǎng)起了羊，村里成了養(yǎng)羊?qū)I(yè)村。

又一年過去了，村里人均純收入由上年的1158元猛增到1879元，一躍成為全縣的典型村，還上了市報的頭版頭條。

村里富了，春榮也出了名，她被評為縣勞動模范。那天縣里召開勞模表彰大會，春榮身披大紅花出現(xiàn)在主席臺上。會上，縣長講完話，就點名讓春榮談體會。嘩嘩的掌聲中，春榮竟然窘得說不出話來。縣長一再鼓勵她，春榮還是不知道該說什么好，這時臺下有市報的記者高聲問了一句：“請問李春榮，你是怎么喜歡上羊的？”

春榮看看臺下，又看了看記者，這才清了清嗓子說：“我是羊的女兒……”

“哦？”所有的人都吃了一驚，臺下忽然變得靜悄悄的。

“是的，我是羊的女兒。二十二年前的一天，我媽媽在生我時因難產(chǎn)在鄉(xiāng)衛(wèi)生院離世，我被爹抱回后沒有奶吃，爹就給我買了只奶羊養(yǎng)我，于是我就吃著羊奶長大了。”春榮說著這些的時候，眼里流下了淚水，“從此我對羊充滿了感情，我發(fā)誓長大后讀畜牧專業(yè)，當個養(yǎng)羊的人。現(xiàn)在我做到了，不但養(yǎng)好了羊，而且也讓全村人致富了……”

春榮剛講完，臺下就爆發(fā)出陣陣熱烈的掌聲。

“羊的女兒，好樣的！”有人高聲說道。

“羊的女兒！”又有人重復著。

打那以后，全縣人都知道春榮是羊的女兒，時間長了，倒把她的真名字忘記了，人們一見到她都會悄聲說一句：她就是羊的女兒。

春榮聽見了，就轉(zhuǎn)身向那些人親切地笑笑。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