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橘子香
——講述“北冰洋汽水”不為人知的曲折往事

■ 趙一帆 陳晨

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那一批北京孩子的童年記憶里，對“北冰洋汽水”及其“雪山白熊”商標的印象必是深入靈魂的。在雪白的大冰坨子那一條條凹槽里，整齊地躺著一瓶瓶飽滿誘人的橘色玻璃瓶子。小販一邊吆喝，一邊將瓶子搓得在冰上滴溜溜打轉。“呲”的一聲，瓶起子撬起瓶蓋，白氣從瓶口冒出，伴隨著橘色液體里升騰而起的氣泡和沙沙聲的，還有滿口的冰碴和濃郁的橘子香味，仿佛最幸福的時刻也莫過于此。然而，這個響當當的品牌卻“蟄伏”了很久。“北冰洋”經歷了哪些興衰沉浮？一切還要從1936年“北平制冰廠”的興建說起。

慘淡經營 幾易其名

今天的“北冰洋汽水”是由北冰洋食品公司生產的，其前身為1936年興建的“北平制冰廠”。當時的湖北省督軍王占元的侄子王雨生在北平投資，開辦了私營企業“北平制冰廠”，廠址位于宣武區天橋祿長街，占地面積4000平方米，工人10余人，經營冷藏業務和制冰生產，當時為北平第一家。1937年初，更名為“中國制冰廠”。同年7月，“盧溝橋事變”爆發，北平被日本侵略者占領，制冰廠被日商強行“租賃”，并改名為“日本水產株式會社北京冷凍廠”，被迫為日軍冷藏鮮魚、肉類等食品，同時兼營制冰。爾后又幾易其名，先后使用“帝國水產北京冷藏庫”、“華北畜產水產統治協會北京冷凍廠”等名稱。

日本投降以后，工廠由國民黨政府接管。先是歸屬于公用局，廠名為“北平市公用局制冰廠”，后又歸屬于華北農墾管理處，經營業務仍為冷藏和制冰。當時國民黨政府忙于內戰，根本無暇經營企業，且百姓生活貧困，難以找到人造冰及冷藏市場，加之廠內高層腐化，貪墨企業資金，工廠一直處于瀕臨破產、靠借貸勉強維持的狀態。1947年9月，制冰廠因無力交納電費，資不抵債斷電而被迫停業，將廠房租給官廳水庫修配廠，變為堆積倉庫，除留下兩三人看守倉庫外，其余職工均被遣散回家待業。制冰廠就此倒閉。

企業重建 漸入佳境

1949年初，北京和平解放，中國人民解放軍軍管會接收了這家倒閉的制冰廠，召回了停工待業的職工，并著手恢復生產，工廠也定名為“北京新建制冰廠”。當年的北京百業待興，工廠面臨資金匱乏、物資短缺、技術力量不足等嚴重困難。全體職工在幾任廠長的帶領下，全力于恢復建設，促進企業不斷發展。沒有資金，他們通過搞副業、增加小產品生產等途徑積累資金，其間先后經營過木材、水果等；沒有技術，他們聘請社會上的老技師技工到廠傳授。在全體職工的努力下，企業很快恢復生產，規模不斷擴大，效益逐年提高。

汽水生產正式上馬是在1951年。由時任廠長鄧毅提出設想，聘請北京市的畫家設計出了帶有雪山、白熊圖案的“北冰洋”商標，并于同年6月在工商局注冊。“北冰洋汽水”上市后受到了廣泛歡迎，當年即生產汽水6.7萬打（每打12瓶），實現總產值11.6萬元，利潤1.8萬元。在之后的幾年中，工廠增加了內銷果汁生產，引進了全新的設備，在永定門外安樂林路建起了新廠，1954年正式更名為“北京市制冰廠”。

公私合營后，制冰廠先后與8家私營汽水廠及43家小食品廠、店合并，組成了具有較大規模的冷食、飲料行業的國營企業，廠名也改為“地方國營北京市食品廠”（簡稱北京市食品廠），隸屬于北京市地方國營第二工業局。該廠從上海遷來的兩臺美國造的汽水生產設備將生產能力大幅提升，使汽水年產量從1955年的19.1萬打增加到44.9萬打。1957年，企業開始進行橘子深加工，并實現了果汁向東歐及俄羅斯等地出口。

發展之路 一波三折

上世紀50年代中后期，“北冰洋汽水”就已經名聲在外，經輕工業部和北京市食品科學研究所鑒定，“北冰洋”牌甲級汽水達到國內一流水平，特制橘子汁及柚子汁達到國際水平。1961年，“北冰洋”總產值5537.9萬元，利潤878.1萬元，這也是該廠恢復生產以來的最好成績。

然而好景不長，在“三年經濟困難”時期，國際關系的變化和自然災害造成物資嚴重短缺，企業的生產也受到了嚴重的影響。特別是1962年～1963年兩年間總產值和利潤分別僅為1961年的67.8%和37.3%。1964年，國家經濟逐漸回升，廠里的技術骨干看準時機，大搞新產品開發研制工作，先后有30多種涉及汽水、果汁、罐頭、冷食等新品投入生產，憑借著產品的多樣性及良好的品質，北京市食品廠內部的經濟狀況在1965年底才有所緩解。

這一時期，為了加強專業化管理，北京市食品廠的上級單位北京市食品釀造工業公司于同年被一分為二，成立了北京市釀酒總廠和北京市食品總廠。原北京市食品廠內部以車間為基礎，成立北京罐頭廠、北京冷食廠、北京飲料廠、印制鐵罐廠和食品機修廠。由于制罐廠和罐頭廠工作聯系密不可分，故在分開后不久后又自然合并，就此形成了北京市食品總廠4個分廠的機制模式。

就在北京市食品總廠躊躇滿志，準備進一步發展壯大企業的時候，她的命運再次經歷了狂潮。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發，企業干部大都受到沖擊，職能科室被解散，職工被劃分派系，全廠一度停工。“中國人民解放軍毛澤東思想宣傳隊”進廠實行“軍管”，剛剛建立的4個分廠被撤銷建制，改為軍隊的“連隊”編制。“文革”期間，食用糖供應緊張，果醬、水果等內銷罐頭需求量大幅增加，與此同時，“抗美援越”戰爭使軍工罐頭產量大增，“北冰洋”就憑借這些“剛性需求”，在混亂與生產并存中度過了那段特殊的時期。

改革開放中的“北冰洋”

1978年，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實現了黨的指導思想上的撥亂反正，“北冰洋”這個曾飽受風雨的企業也迎來了高速發展期。上世紀80年代初，“北冰洋”進行了產品結構調整，汽水、冰淇淋、出口罐頭三類產品生產比重逐年加大，而汽水也成為最受市場歡迎的產品之一。

1985年，改革開放之風已吹遍神州大地，“北京食品總廠”機構被撤銷，并在原北京市食品總廠基礎上，以北京市人民食品廠為主，合并多家單位，成立北京市北冰洋食品公司，公司隸屬于原北京市第一輕工業總公司。當時，國外的一些知名飲料廠家也開始大規模搶灘中國市場，這些“洋品牌”的營銷模式、管理理念、品牌形象等諸多管理模式都讓“北冰洋”高層管理者們眼前一亮。本著虛心學習的目的，北冰洋食品公司于1988年與美國百事可樂合作經營，成立了北京百事可樂有限公司，并于1989年7月正式投入生產，主要產品就是百事可樂、七喜、美年達三種飲料，而“北冰洋”自己的橘子汽水也同時兼顧生產。

在這份15年期限的合作協議中，中方投資370萬美元，美方投資840萬美元，1990年即生產各種飲料8365.6噸，實現利潤209.9萬元。同年，“北冰洋牌”飲料和冷食均成為第十一屆亞運會指定產品，也承擔了亞運村運動員餐廳特供冷食、飲料和為二十多個比賽場館供應冷食飲料的任務。1994年，“北冰洋”汽水被分配給百事-北冰洋飲料有限公司生產。可這家公司沒過多久就關門停產了。據北京市北冰洋食品公司副總經理邢慧明的回憶，當時的合作，是連同“雪山白熊”的商標使用權都一起“合作”過去了，因美方的投資占比遠高于中方，所以在話語權以及經營方針上，大都由美方做決策。“在當時那個年代，國人對品牌的概念非常淡漠，總覺得‘遠來的和尚會念經’，百事可樂的管理我們要學，他們的經營理念我們也要學，所以就毫無保留地都‘嫁’了過去，如今再回看這段歷史，還是有很多失策之處的，”邢慧明說道：“美國人很精明，他們的目的永遠不可能是來幫助‘北冰洋’發展壯大的，他們想要的不僅是‘北冰洋’的銷售渠道，更是我們的飲料市場。所以在合作之后的幾年中，產品重心不斷轉移，‘北冰洋’汽水的產量一再下降，直至最后停產；百事可樂的產銷量卻逐漸遞增，形成了與可口可樂‘兩分天下’的碳酸飲料市場格局。我們在學習洋人的同時，也失去了自己經營多年的品牌和業內的市場地位，這筆學費價格著實不菲。至于如何輾轉又收回了商標，那就是后來的事了。”

▲“北冰洋”汽水曾是宴會上的“主打”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