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牛詩話

張斗和

牽牛，本是一個星宿的名稱，俗稱牛郎星。牽牛星即“河鼓二”，在銀河?xùn)|，與銀河西的織女星相對。《詩·小雅·大東》：“睆彼牽牛，不以服箱。”已經(jīng)寫到了牽牛和織女，但還只是作為兩顆星來寫的。

《春秋元命苞》和《淮南子·俶真》開始說織女是神女。而在曹丕的《燕歌行》、曹植的《洛神賦》和《九詠》里，牽牛和織女已成為夫婦了。曹植《洛神賦》：“嘆匏瓜之無匹兮，詠牽牛之獨處。”李善注引曹植《九詠》注：“牽牛為夫，織女為婦，織女牽牛之星，各處河鼓之旁，七月七日，乃得一會。”

東漢古詩十九首中的《迢迢牽牛星》膾炙人口：“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纖纖擢素手，扎扎弄機杼。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漢清且淺，相去復(fù)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詩人從織女的角度寫相思的苦衷，情味深長，把牛郎織女的故事描繪得更加人間化。

南北朝梁朝宗懔在《荊楚歲時記》這樣記載：“天河之東，有織女，天帝之女也。年年織杼勞役，織成云錦天衣，帝憐其獨處，許嫁河西牽牛郎，后遂廢織纴。天帝怒，責(zé)令歸河?xùn)|，唯每年七月七日夜，渡河一會。”

因此，人們把牛郎織女鵲橋相會的農(nóng)歷七月初七之夜，稱為“七夕”。古往今來，人們愛在這晚仰望天空，觀其相會，并津津有味地談?wù)撨@個美好的愛情故事。

天上當(dāng)然沒有牛郎、織女，它們只是兩顆恒星。至于天河，也不過是無數(shù)恒星發(fā)出的一片芒芒白光而已。唐代詩人杜甫在詩中提出疑問：“牽牛出河西，織女處其東，萬古永相望，七夕誰見同？”詩人的懷疑是對的。牛郎織女鵲橋相會的故事，不過是一個神話。但人們卻喜歡這個神話傳說，因為它表達了勞動人民熱愛生活、渴望團圓、向往未來的美好之情。

歷代歌詠七夕的詩很多，每每寫的是天上的牛郎織女，寄托的卻是人間的悲歡離合之情。

唐代詩人白居易的《七夕》詩云：“煙霄微月澹長空，銀漢秋期萬古同。幾許歡情與離恨，年年并在此宵中。”弦月籠煙，長空澹澹，牛郎、織女七夕相會，亙古以來，年年如此，而多少歡情離恨，都會集在這一夜之中啊。

唐朝詩人杜牧《秋夕》寫道：“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夜已深了，寒意襲人，該進屋去睡了，可是宮女依舊坐在石階上，仰視著天上的牽牛星和織女星。可以說，宮女的滿懷心事都在這舉首仰望之中了。詩中雖沒有一句抒情的話，但宮女那種哀怨與期望相交織的復(fù)雜感情、那種孤獨的生活和凄涼的心境見于言外。

唐朝詩人李商隱的《馬嵬》中有這樣一聯(lián)：“此日六軍同駐馬，當(dāng)時七夕笑牽牛。”前句指的就是當(dāng)時御林軍進行兵諫，請求唐玄宗誅殺楊國忠、賜死楊貴妃。而后句指玄宗與楊貴妃回想起當(dāng)初七夕佳節(jié)在長生殿上兩人曾歡笑密約，并笑牽牛織女一年一度相見之短暫。“當(dāng)時”曾“笑”他人，而今卻不如牽牛織女之長久相戀，相比之下，真是令人可憫而又可笑。

七夕節(jié)最普遍的習(xí)俗，就是在七月初七的夜晚穿著新衣的少女們在庭院向織女星乞求智巧，稱為“乞巧”。

說到乞巧，宋代詩人范成大的《秋日田園雜興》卻別具一格：“朱門乞巧沸歡聲，田舍黃昏靜掩扃。男解牽牛女能織，不須徼福渡河星。”富貴人家乞巧之聲歡騰，農(nóng)戶人家入夜卻是靜悄悄的。他們本來就有耕田、織布的本領(lǐng)，何需再向天上的牛郎織女乞巧呢！這首新奇的小詩，熱情地贊揚了勞動人民的勤勞和智慧。

宋代詩人楊樸的《七夕》也饒有趣味：“未會牽牛意若何，須邀織女弄金梭。年年乞與人間巧，不道人間巧已多。”詩句以埋怨織女的口氣說，年年向你乞巧，你都把巧給予人間，難道你不知道人間的奸巧虛偽已經(jīng)多得很嗎？

大詩人李白也作過這樣一首詩：“素面依欄鉤，嬌聲出外頭。若非是織女，何必問牽牛。”當(dāng)時李白在四川彰明縣當(dāng)差。一次他牽牛穿縣衙而過，縣官的妻子生氣要治罪于他，他情急之下寫了這首詩。詩中“牽牛”有兩層意思：一是牽牛過衙的詩人自己，一是指織女的丈夫。這里李白巧換概念，堵住了縣官妻子的嘴：如果過問，自己豈不是就成了牽牛之妻織女了嗎？它表現(xiàn)的是詩人李白的機智和幽默，與傳說的牛郎織女所蘊含的情感是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了。

[作者單位：安徽省懷寧縣教研室]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