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張公藝故里

董海燕

臺前古時為山東省壽張縣的一部分，壽張老縣城南原有一座鳳凰山，后來只剩下被人們稱為南臺子的一個小土丘。后因臺前縣城設置在南臺子前，故取名臺前，現為河南省濮陽市下屬的一個縣。

這里曾經流傳出一個著名的堂號：百忍堂。

百忍堂起初是一位大唐布衣的堂號，這位大唐布衣名曰張公藝。一千多年來，張公藝九世同居、百忍齊家的事跡被傳為佳話，文籍史冊多有記載，地方官吏為其建祠崇祀，其知名度遠遠超過了歷史上的一些文臣武將、圣主明君。

尋著這個堂號，我們來到臺前縣孫口鎮橋北張村。鄰著橋北張的一條大路正在緊張施工擴建，地圖上清晰可見，這里是鳳臺大道。從面北的一條小路轉彎，便由百忍義門進入了橋北張村。

九世同居，宛如“桃花源”

百忍堂前有碑五方，左邊為“古賢橋遺址”碑和“百忍可風”碑，右邊三方石碑有的字跡已模糊，其中一碑陰刻有“積善之家必有余慶，積不善之家必有余殃”等字，堂門上書“百忍堂”三個大字。堂屋的臺面上供奉著張公藝和二位書僮的塑像，周圍墻壁上的14幅壁畫生動地訴說著張公藝家族的故事。

這個家族歷北齊、北周至隋唐，九世同居，合家共產，住房按人劃分，衣服統一制作，吃飯共同進餐，各盡所能，勞動果實公平享用。家族內部，史載：“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正婦順，姑婉媳聽”，一日三餐，“鳴鼓會食，群坐廣堂”。住房達到“四百區”，一區即是一個院落。會餐時男人、女人、老人、青年各為一班，先食者與后餐者互相禮讓，年長者與年幼者上下仁和，飯場氣氛一派和諧，其樂融融。家族衣服統一制作，根據春夏秋冬四時節氣，制作適宜各個季節的不同類型的服飾，制作服裝樣式按年齡段劃分。所有服飾，均呈現整潔、美觀、大方的風格，讓四方鄉鄰望之起慕。張氏家族千人生活在一起，長期和睦相處，無論誰家的年輕人結婚，全族人共享其樂，都視為自家的孩子辦喜事。不管哪個婦女回娘家省親，在街巷看到幼童就抱上一個，內心視為自己的孩子。

臺前縣從事史志工作的曹懷之先生在其所編著的《張公藝與百忍堂》一書中感慨，張公藝家族的故事讓他想起了陶淵明的《桃花源記》：“……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黃發垂髫，并怡然自樂……”張公藝家族擁有良田千傾，而且精耕細作，阡陌交織，田滕如畫，猶如“良田美池桑竹之屬”的景象；張家有住房四百區，正應了“屋舍儼然”之意境；張家養犬百只，雞鴨成群，也與《桃花源記》里“雞犬相聞”之句巧合。

這樣的和諧共生局面曾在中國歷史上產生重大影響，這一點，從張氏家族受歷代皇帝旌表便可看出。

受歷代旌表，門庭極盛

北齊建立之后，文宣皇帝一方面用武力征服了諸多敵對勢力，結束了北方長期混戰割據的局面，另一方面為發展生產，恢復經濟，實行均田制。而當時社會經歷長期混亂之后，土地已高度集中，中國北方土地荒蕪，人口流亡，經濟凋敝。此時，東郡壽張縣卻奇跡般出現了累世聚族同居，團結雍睦的張氏大家族。

文宣皇帝聽聞大喜，為保社會長治久安，欲在全國樹起楷模，遂派人攜金匾一架，額書“雍睦海宗”四字，旌旗招展，鼓樂相聞，抵達壽張。當時張氏家族主持人是張公藝的祖父張德，他聞訊后率眾家人出門列隊跪迎。隨之，該官員回去復命，皇帝下令將張家善舉頒行諸州縣效法。自此，張氏家族在中國北方聲名大振。

隋開皇八年（588年），為穩定社會，在統一全國的征戰即將完成之際，隋文帝派大使邵陽公梁子恭對聞名全國的壽張縣張氏大家族慰撫其門，贈匾曰：“孝友可師”。

此時張公藝年僅11歲，張氏家族的主持人是張公藝的父親張興。張興聞訊又驚又喜，遂帶眾家人到村口跪迎，接過金匾，邵陽公梁子恭贊揚張家治家有方，張家用自釀的古賢曲酒招待諸級官員，大擺宴席，盛況空前，自此張家聲威丕揚，全國景仰。

隋末天下大亂，各地義軍紛起，李世民曾單騎挺入徐園朗的軍中刺探軍情，不幸被將士認出，圍攻捉拿。他殺開一條血路向西北方向逃走，當他來到壽張縣古賢村前，有一條河擋住去路，河上有一獨木橋，李世民身負重傷，人困馬乏，跌落水中。正巧張公藝帶領幾個年輕人在河邊習武，忙將其從水中救出，并扶到家中幫他治病養傷。傷好后李世民不便說明身份，謝辭張公藝起程追趕隊伍。

唐貞觀九年（635年），唐太宗李世民思念壽張落難之時的救命之恩，就對壽張縣張氏家族累加旌表，賜匾親書“義和廣堂”。

公元665年，唐高宗李治偕皇后武則天泰山封禪，于當年11月到達壽張（現臺前縣）地界。高宗為了弄清這里是否真有九世同居之事，便和丞相張悅扮作道人到村里尋訪。張公藝這時已經88歲，體健神清，領著唐高宗皇帝察看了家族的景況。唐高宗想當場考驗一下張公藝治家的本領，便取倆梨，想看張公藝如何處理。張公藝接過，遂讓家人用石臼粉碎，入缸注水，鳴鼓集合全家，每人用小匙飲汁一口。

當高宗問張公藝的治家方法時，張公藝寫了一百個“忍”字，并向高宗解釋“百忍”的具體內容：“父子不忍失慈孝，兄弟不忍外人欺，妯娌不忍鬧分居……”高宗聽后深受感動，他生于帝王之家，見慣了爾虞我詐，宮廷爭斗，又聯想至自家兄弟當年互相殘殺的家族悲劇，竟潸然淚下。當即封張公藝為醉鄉侯，封張公藝的長子張希達（張公藝娶妻孟氏，生有八男二女）為司儀大夫，并免除其丁賦徭役，親書“百忍義門”四個大字賜贈張家。

自此，張公藝家族門庭榮耀達到了高峰。

一千多年之后的臺前愿景

在中國家族結構和社會結構的轉型中，張公藝治家有方的開拓性實踐，無論對皇帝還是百姓，自然都具有啟發意義。張氏家族的特殊形態也讓后人對其形成的原因進行了深入的探究，除以忍修身，禮讓齊家的精神力量之外，還有繞不過去的歷史原因。

在《張公藝與百忍堂》一書中，作者曹懷之融入了史料記錄。

首先是為避開戰亂，防御侵擾。五胡十六國時期，中國北方共有七個民族建立了二十二個政權，這些政權所轄范圍沒有明顯的分界線，呈割據之勢。而張氏在這樣的背景之下形成一個大家族，緊密團結在一起，成為了偏安一隅的和平區。其次可以減輕兵役。五胡十六國至南北朝時期，各統治集團為了戰爭，每年大量征兵，按戶攤派，每戶一名。而張氏家族世代同居，便可免除兵役之苦。再次，沉重的賦稅、自然災害頻發，也成了張氏家族形成的重要原因。當然，張氏大家族的成型也與后來官府集中編戶定居的政令相吻合。endprint

所以，張氏大家族的形成與繁盛是與當時的社會環境分不開的，在山河破碎、四分五裂、戰火連綿這樣的歷史背景之下，張公藝家族開創了史上九世同居的先河。

貞觀初年，因山河形勢之便，全國分為關內、河南、河東、河北、山南、隴右、淮南、江南、劍南、嶺南十道，至開元年間又增至十五道。泰山封禪的第二年，唐高宗又降一旨：分食十道。張公藝的父親張興生有十男，張公藝行六，據《百忍堂張氏行輩名實要略》記載，為了讓天下人都來學習張家“禮讓齊家”的美德，高宗降旨讓其兄弟十人分食十道。于是，除張公藝守祖塋（留守橋北張）外，其他兄弟九人分赴各道定居，時在乾封年間（666-667年）。從此，這個大家族析居全國各地。遷出的人都不肯忘記祖上恩澤以及兄弟張公藝持家七十多年帶來的興盛與榮耀，難舍難分之情無以言表。為日后相聚有憑，張公藝砸一鐵鍋為十塊，兄弟十人各執其一，盼以后再團聚時拼接。

張公藝去世后，后人為紀念這位“忍、孝、禮、義”治家的賢人，為他修建了“百忍堂”，永世紀念。

“百忍”是張公藝的治家之道，有著深刻的內涵——諸事忍讓。對外，如有外族借了張家的糧食，有則償還，無則作罷，這顯示了張公藝以忍修身的博大襟懷。家族內部同樣以“忍”修身，逢事互相體諒，互相謙讓，和諧相處，以一人之心同合家人之心，使合家人之心為一人之心。

“百忍”亦代表每個人都含有以“忍”養性之風，團結忍讓之意。張公藝深諳“忍”之內涵，堅持以“忍”治家，尊老愛幼，和睦相處，樹起了古代精神文明的豐碑，才使這個家庭出現了雍睦熏蒸的局面。

一千多年之后，橋北張村的百忍堂作為一個家族精神的載體已不復當年的榮耀。在臺前縣文廣局，留存著一份1993年的《張公藝墓陵園建設規劃的可行性報告》，在這份報告中，有著這樣的記錄：“整個陵園以‘百忍堂為主體。張公藝墓、百只狗墳、張公藝會客室、更衣室、唐代十三孔古賢橋、唐高宗駐蹕訪賢處等唐代建筑及園林相映襯，唐文化為內涵，供觀光、尋根、旅游、考古、娛樂等多功能的旅游景點”。 在1993年，這份報告中的建設規劃三期投資資金共需800萬，計劃自籌300萬，報告中還提到，不足部分，申請國家貸款，文物、旅游部門投資，地方政府投資，吸收國內外張氏家族以及港、澳、臺胞的投資和捐資。

當然，我們看到的百忍堂還遠未達到這份報告中的描述，但這樣的愿景一直存在于臺前人的心中，他們從未停止努力。就在今年3月，臺前縣小小的百忍堂前，舉行了“紀念中華百忍堂始祖張公藝誕辰1437周年”的活動，來自全國18個省市的張氏宗親代表共計600余人來到橋北張村，拜謁百忍堂始祖張公藝。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