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國大典上的河南人

周順杰

在河南省郟縣東南部的紫云山下，生活著一位親歷了中華人民共和國開國大典的傳奇人物——曹鐵。他從一個逃荒要飯的放牛娃，成長為一名享譽中原的抗日剿匪英雄，走進了北京中南海懷仁堂會議廳，與黨和國家領導人一起共商國是。1949年10月1日他，跟隨毛澤東主席一同走上了天安門城樓，見證了共和國誕生的神圣時刻……

抗日剿匪的日子

1922年8月，曹鐵出生于曹莊村一戶貧苦農民家里，6歲便跟著奶奶開始逃荒要飯，一度曾被丟失在去南陽逃荒的路上。1939年5月，日本鬼子打進了曹莊寨，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少年雄心的曹鐵看在眼里，恨在心里。有一次，曹鐵牽著二姑家的紅牛到村東的紫云山放牧，親眼看到這樣血淋淋的一幕——3個想吃雞蛋的日本兵，在村上遇到了和自己同一條街上住著的張大娘。他們一邊對張大娘嘰里咕嚕地說著什么，一邊蹲下身子用手直比劃著摳屁股，張大娘就把他們領到了廁所。鬼子惱羞成怒，當即用刺刀將張大娘背部、胸部、大腿、胳膊捅得鮮血直流，最后又用槍托砸斷了張大娘的雙腿。曹鐵恨不得沖過去和鬼子們拼了，他咬緊牙關，噙著淚水的雙眼似乎要噴射出為鄉親們復仇的熊熊火焰……

過了幾天，幾個日本鬼子又要進山了，曹鐵判斷他們應該是抄近路翻越紫云山到襄城縣方向去的。對于紫云山的地形、道路，自幼就在這里放羊、割草的曹鐵自然是了如指掌。陡峭的山坡紫云崖是鬼子們出山的必經之地，這里荊棘叢生，易于隱藏，便于攻擊。于是，曹鐵便叫上張大娘的兒子張得等10多個青壯年，帶上土槍，埋伏在叢林里，等待著鬼子的到來。鬼子近了，曹鐵第一個開槍放倒了一個鬼子。隨后10多把土槍一齊射向鬼子們，除一個逃跑外，其他的鬼子全部被殲滅。后來，日本鬼子再沒有敢進紫云山。

1947年12月，中國人民解放軍某部奉命在郟縣東南部的汝河岸邊執行任務，途經堂街時遭到國民黨地方武裝的阻擊。時年25歲的曹鐵冒著槍林彈雨為解放軍引路、扛梯子。攻破堂街寨后，解放軍又攻打曹莊寨，曹鐵只身入寨打開寨門，給解放軍引路捉拿土匪。

為響應新政權的號召，曹鐵自告奮勇參加了縣里組織的剿匪大隊，并被組織上任命為小隊長。“剛解放那時候，流竄在郟縣、寶豐、魯山、汝州的土匪就有二三十股，人數不少于三百人。他們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經常尋找機會攻打新成立的人民政府，襲擊工作隊，殺害干部和革命群眾，誰家有個姑娘，有頭牲口，天天都得擔驚受怕，提心吊膽呀！”提起那段往事曹鐵的心情依然難以平靜。

1949年初，縣剿匪大隊得到情報：汝郟交界有一股土匪在縣城西北20多公里的蓮花山老爺頂的上清宮集會，密謀襲擊當地人民政權。剿匪大隊連夜組織兵力，決定包圍蓮花山。曹鐵率領16個民兵帶上武器，趁著夜色往山頂上爬。為了不打草驚蛇，他們都是赤腳悄悄往上爬，兄弟們的腿腳被荊棘和石尖刺破，鮮血直流，但沒一個人叫苦叫累，始終保持著高昂的斗志。

戰斗打響了，勇猛威武的曹鐵始終沖鋒在與土匪交戰的最前沿。好幾次他幾乎打光了自身攜帶的全部彈藥。就在戰斗即將結束的時候他的右腿卻被敵人的一顆子彈打穿了，駁殼槍竟然在這個時候“啪”地一聲“爆管兒”了。曹鐵飛身一躍，拿起已經倒在地上的戰友手中的槍又向敵群發起了猛烈的攻擊，最終把土匪全部殲滅。

“回到縣城，我找到縣委書記李輝，把駁殼槍關鍵時候‘爆管兒的事情給他做了匯報，縣委書記當即派人給我送來一把嶄新的三八盒槍，只是子彈總是不夠用……”

后來，又經過大小幾十場戰斗，郟縣以及附近地區的土匪基本被殲滅。曹鐵經過一次又一次的戰斗洗禮，終于成長為一名中國共產黨黨員，并擔任了區農會主席。

“主席喝了我敬的酒”

剿匪取得階段勝利之后，曹鐵因已成了縣內外遠近聞名的抗日剿匪英雄。1949年開國大典前，中央分配給許昌專署一名出席全國政協一次會議的農民代表名額，郟縣和其他12個縣（區）分別產生一個候選人。13個縣（區）的代表候選人報到了許昌專署后，再根據個人情況進行選拔，最終確定一人。最后，曹鐵幸運地被選為農民代表。9月17日，曹鐵接到了到北京參加政協一次會議和出席開國大典的通知，那一夜他激動得徹夜未眠。

1949年9月18日，曹鐵趕到許昌，當時由于通訊聯絡困難，其他代表已經相繼出發。這下可把他急壞了。在許昌火車站，他看見一輛北上的火車，問明火車途徑鄭州后，二話不說便扒上了火車。在鄭州火車站，他轉乘坐上了去北京的火車。當時，全國還沒有全部解放，部分地區仍有國民黨的飛機來回盤旋，企圖炸毀列車。處于安全考慮，火車走得很慢，時走時停，一遇到疑似敵人的飛機就停車疏散人員隱蔽。車過黃河北，天上飛過來一架飛機，火車頭和車廂迅速脫鉤了。“有乘客招呼我們在車廂下躲藏，乘務員招呼我們在野地里躲藏。停下來足足半個小時，火車才又啟動了……”

9月19日，火車緩緩駛進了北京。當曹鐵走下列車車廂時，剛拿出會議通知，工作人員便馬上把他引領上了轎車，送他到代表駐地。此時此刻，在他心里洋溢著一種翻身農奴當家做主的豪邁和一種難以名狀的幸福。

1949年9月21日下午6點，曹鐵穿著妻子親手縫制的新衣服，胸前佩戴著大會統一發放的會徽紀念章，與另外17名解放區農民代表健步走進了中南海懷仁堂會場。

周恩來總理宣布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屆全體會議開幕。禮炮聲響過后，毛主席健步走到話筒前致辭。毛主席親切地注視著臺下的代表，然后用濃重的湖南口音說：“諸位代表， 先生們，我們有一個共同的感覺，這就是我們的工作即將寫在人類的歷史上，它將表明，占人類人口總數四分之一的中國人從此站起來了……”聆聽者毛主席那振奮人心的話語，曹鐵和臺下很多代表已是熱淚盈眶，全場一片歡聲雷動！

“當時，參加會議的代表發有徽章，背面是座號。代表們一人還發了一身呢子軍裝，跟毛主席穿的一模一樣！藍色的呢子軍裝，還有大皮帶，穿在身上，嗨，那可是氣派得多！”曹鐵老人竟然像小伙子一樣做出了挺胸揮手的姿勢。endprint

1949年9月30日是政協大會閉幕的日子。當日下午，來自全國各地的18位農民代表合影留念，并在王府井的一家照相館每人照了張標準照，照片隨后被印在《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屆全體會議紀念刊》上。

當晚，中南海懷仁堂舉行盛大宴會，慶祝全國政協第一屆全體會議閉幕。讓曹鐵沒有想到的是和他相鄰的那張大餐桌上就坐著毛澤東主席！晚宴開始不久，他已經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靈機一動，轉過身來，鼓足勇氣，雙手恭恭敬敬端起一杯酒，對毛主席說：“我代表中原的翻身農民，給毛主席敬杯酒！”這時，全場都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這個憨厚樸實的農村小伙子。毛主席面帶微笑地站起來，欣然舉杯，一飲而盡。這時其他代表也紛紛起身，舉起酒杯給毛主席敬酒，被站在主席身邊的周恩來總理婉言謝絕了。周總理微笑著說：“剛才人家這個代表的一杯酒，就已經代表大家了。下面我提議咱們代表們都共同舉杯，祝賀我們人民的勝利吧！”

1949年10月1日下午兩點多，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成員及第一屆政協會議的全體代表乘車來到天安門城樓下，由城樓西頭登上城樓。3點整，中央人民政府秘書長林伯渠宣布開國典禮開始。毛主席健步走到麥克風前，莊嚴宣布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成立。主席響亮的聲音在廣場上空回蕩，廣場上立即發出了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此時曹鐵就站在毛主席身后第三排的位置上。這畫面已經永遠定格在老人的記憶里，成了他生命中永恒的回憶。

1949年10月3日，大會工作人員來到北京飯店代表駐地，對代表們說：“剛才，毛主席讓我們詢問咱們農村代表還有什么需求，請代表們暢所欲言。”有的委員紅著臉說想把用過的枕頭和枕巾拿走，有的說想把被子拿走，有的說想把搪瓷缸拿走。輪到曹鐵時，他憨厚地說：“俺啥都不缺，就是打土匪缺火（子彈）。”沒想到，第二天毛主席就派人把600發子彈送給了他。

這一生還有個最大的心愿

在隨后3年的剿匪反霸中，曹鐵率領200多名農村基層民兵，轉戰6個縣區，用這600發子彈消滅了逃竄在魯山、汝州、郟縣、寶豐、襄城等地的數百個土匪殘余分子，保衛了新生的人民政權。

參加了政協會議和開國大典后，曹鐵回到了家鄉，并以此為動力更加積極努力地為黨和國家工作。他先后擔任過郟縣堂街區農會主席、長橋區區長、駐馬店地區汝南縣胡店公社第二書記、郟縣建設科科長、縣農協主席、縣拖拉機站站長等職務。

曹鐵無限感慨地說：“這世界上，我一生最敬佩的就是毛主席。因為他帶領中國人民鬧革命，讓全國的貧苦農民都翻了身！想當年，我目不識丁，房無片瓦，地無一壟，逃荒要飯，給財主家當長工，要不是毛主席，我咋能有今天呢？國家能有今天？功比天高呀！”

1998年7月，76歲的曹鐵感到腹部隱隱作痛，就乘班車去縣人民醫院做檢查。檢查完畢，大夫告訴他說：“你患的是胃潰瘍，需要做一個很小的手術，下午就讓孩子們過來陪你吧。”從大夫的神情中，曹鐵看得出似乎有什么事情在隱瞞著自己。于是，他又直接坐班車到平頂山152醫院，找自家親戚再做檢查。報告單一出來，曹鐵就急不可耐地對那位親戚說：“你就放心大膽地告訴我，是什么病，怎么治。即使是癌癥，能嚇倒俺曹鐵嗎？”那位親戚皺了皺眉頭，只好告訴他，是賁門癌。他聽了之后竟呵呵一笑，仿佛是患了傷風感冒一樣微不足道：“那就把它割了吧！”如今，手術過去16年了，他幾乎很少吃藥。性格依舊那么豁達，身體依舊那么硬朗。他很是得意地對記者說：“好心態，才能有好身體！當然，還要經常鍛煉，相比其他離休干部，我每年給國家節省了很多醫療費呢！”

曹鐵有5個兒子，沒有一個跳出農門。1980年離休時，他硬是頂住親戚們的勸說，不讓自己的孩子接班。1985年，當時的縣委書記曾經征求他的意見，想幫助他解決兩個孩子的戶口和工作問題，卻被曹鐵一口回絕。至今，曹鐵的5個兒子仍以種地為生。他說：“他們都沒有那么大的材料兒，不能給組織找麻煩！”現在曹鐵和五兒子曹建功居住在鄉下老家三間瓦房里。幾年前，兒子曹建功通過公開競選當上了村主任。曹鐵再三叮囑孩子：“當干部就得為老百姓辦實事，辦好事，解決實際問題。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決不能貪污受賄。記著，你是曹鐵的孩子！每隔一段時間，曹鐵就會到群眾家里去走訪，讓老百姓說說這孩子干得咋樣。干好了，你就繼續干；干不好，你下馬走人！”

1996年4月30日，毛澤東主席的女兒李訥一行來郟縣專程看望了曹鐵老人。他對李納談起自己當年給毛主席敬酒的那段往事：“呵呵，那時候，年輕，有點冒失呀！可是，那是真心實意的要感謝毛主席呀。主席喝了我敬的酒，也真是高興喲……”李納說：“都是從農村走出來的，自己人嘛！我們的心是相通的。”臨別，李納還特意與曹鐵夫婦合影留念。

佇立在夏日的原野上，老人無限深情地眺望著遠方的云蒸霞蔚的紫云山。許久，他說出了自己的心事：“我這一生還有個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再去趟北京看看現在的天安門，看看毛主席紀念堂，看看毛主席他老人家的遺容！”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