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2013年6月《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環境污染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的出臺,加大打擊環境污染刑事案件的力度,為“兩美浙江”建設提供了強有力的司法保障。在辦理環境污染案件中,存在環境污染刑罰體系不完善,公益損害鑒定、評估機制缺失,公益損害追償機制缺失等問題,需通過構建完善環境污染犯罪刑罰體系,推進環境污染公益損害鑒定、評估機制建設,建立健全以公益訴訟為內容的環境污染公益損害追償制度等措施來破解上述司法難題,從而更好地發揮司法職能,為建設“兩美浙江”保駕護航。
關鍵詞 環境污染刑事案件 刑罰體系 損害鑒定評估 公益訴訟
作者簡介:羅斯尹,浙江省麗水市人民檢察院公訴一處副處長,研究方向:刑法。
中圖分類號:D92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0592(2014)12-073-02
一、“兩美浙江”的時代背景下,浙江省環境污染刑事案件現狀
2014年5月22日至23日,中共浙江省委十三屆五次全體(擴大)會議審議通過《中共浙江省委關于建設美麗浙江創造美好生活的決定》。“建設美麗浙江,創造美好生活”(以下簡稱“兩美浙江”)是本屆浙江省委深入貫徹黨的十八大、十八屆三中全會關于生態文明建設、生態文明制度建設的總體布局。“兩美浙江”的提出,體現出擁有清新空氣、清潔水源、健康食品和舒適的人居環境,營造安居樂業的和諧社會氛圍,已成為人民群眾過上幸福美好生活的新追求、新期待。
在這樣一輪生態文明建設熱潮中,浙江省公安、檢察、法院等司法機關借著2013年6月《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環境污染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以下簡稱“《解釋》”)出臺的東風,緊緊圍繞省委、省政府中心工作,發揮各自職能,保持對環境污染案件的高壓態勢,為“兩美浙江”建設提供了強有力的司法保障。堅持對環境污染案件“零容忍”的原則,發現一起、查處一起,絕不姑息。2011年5月至2012年4月,浙江省法院系統共受理污染環境案件2件6人,2012年5月至2013年4月,全省法院共受理污染環境案件3件12人。2013年5月至2014年4月,全省法院共受理污染環境案件119件239人,實刑率78.99%(浙江省同期全部犯罪的實刑率為72.02%),而新司法解釋發布后的2013年6月至2014年5月,全省法院共受理污染環境案件147件290人,實刑率77.70%。
二、 環境污染案件當中遇到的司法難題
2013年6月出臺的《解釋》針對環境污染案件“三難”(取證難、鑒定難、認定難)的問題,對環境污染案件定罪量刑標準、鑒定等問題做出了規定,解決了司法實踐當中困惑已久的難題,推動了近期環境污染案件井噴式的增長。然而,在辦理環境污染案件中,仍有一些問題應當引起我們的重視:
(一)環境污染刑罰體系不完善
我國《刑法》第三百三十八條所規定的環境污染罪,系由重大環境污染事故罪,經過2011年《刑法(修正案八)》修改而來。重大環境污染事故罪修改為環境污染罪后,后者并在量刑幅度上沿革了前者的規定:第一檔為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處或者單處罰金;第二檔為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罰金。
隨著近些年國家和人民群眾對于生態環境建設的愈加重視,僅僅七年的最高刑期,顯然不足以達到嚴懲環境污染犯罪的目的。因此,司法機關在處理重特大環境污染案件時,往往將案件定性為投放危險物質罪進行處理。筆者認為,雖然投放危險物質罪和環境污染罪在某些方面存在相通之處,在個案當中,為了尋求“罪刑相適應”可以進行靈活適用,但這樣的認定方式顯然存在著諸多弊端,并非長久之計:
首先,投放危險物質罪和環境污染罪分屬于《刑法》的不同章節,其保護的客體側重點不一樣,一個為公共安全,一個國家防治環境污染的管理制度。其次,兩個罪名的主觀方面,雖然都有故意的成分,但一般來說投放危險物質更多的體現直接故意,是行為人對于犯罪后果明知,且積極追求這種后果的發生,而環境污染罪更多體現的一種間接故意或者過失,明知其行為后果,但為追求其他利益,放任這種后果的產生,以及過于自信和疏忽大意的過失。兩者之間的轉化,容易給人牽強附會之感,與“罪行法定”的原則相左。再次,由于不同時期、不同地域對于環境保護的態度、認識的差別,會造成同案不同判的尷尬,損害司法的權威性。
(二)環境污染公益損害鑒定、評估機制的缺失
《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環境污染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十一條規定“對案件所涉的環境污染專門性問題難以確定的,由司法鑒定機構出具鑒定意見,或者由國務院環境保護部門指定的機構出具檢驗報告......”在司法實踐中,環境污染案件的鑒定,往往以污染物含量鑒定、私益直接損害鑒定為主,很少會出現《環境污染損害鑒定意見》或《環境污染損害評估報告》。這也導致了環境污染案件中污染者責任難以有效落實,與我國面臨的環境形勢及對環境保護工作的要求不適應。究其原因,主要存在以下幾方面的問題:
首先,《解釋》規定了“十四種情形”可以被認定為“嚴重污染環境”。雖然這樣的規定能夠有效增強打擊環境污染犯罪的力度,但也因為如此,偵查機關可任意選擇十四種中的任何一種構罪條件作為偵查方向。相對來說,因為第九種“致使公私財產損失三十萬元以上的”的構罪標準,需要對“公私財產損失”進行鑒定、評估,而該種鑒定、評估需要綜合運用法律、科技、財務等相關知識,綜合性、專業性較強,取證難度大,往往被偵查機關選擇性忽略。
其次,根據《解釋》規定,有十一種情況可以認定為“致使公私財產遭受重大損失或者嚴重危害人體健康”或者“致使公私財產遭受重大損失或者造成人身傷亡的嚴重后果”,繼而導致環境污染犯罪法定型的升格。雖然其中包含“公私財產損失超過一百萬元”的情形,但同樣因為難以鑒定、評估的原因,不可能成為偵查機關的第一選擇。
再次,因為環境污染案件的特殊性,對于鑒定的時效性、技術性均存在較為嚴格的要求,這種高要求與現階段環境污染公益損害鑒定、評估專業機構、專業人才、工作機制、鑒定程序和標準的匱乏形成了鮮明對比,客觀上也造成了司法實踐中環境污染公益損害鑒定、評估的缺失。
(三) 環境污染公益損害追償機制缺失
環境污染案件發生后,污染者往往僅會繳納相關的罰金和賠償直接受害者,但對于污染對環境長久的損害,以及后期治理的費用,則大部分沒有進行合適的補償。即使有也是政府等相關行政部門通過行政手段要求企業賠償,帶有非常濃重的行政色彩。
公益訴訟,作為一項已在外國較為成熟的制度,近些年也已在我國成功實踐。新《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以下簡稱新《民訴法》)已于2013年1月1日實行,新《民訴法》第五十五條規定:“對污染環境、侵害眾多消費者合法權益等損害社會公共利益的行為,法律規定的機關和有關組織可以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筆者首先肯定,這一規定是推動我國公益訴訟前行的突圍之舉,但也仍存在一些問題:比如,民事公益訴訟的主體缺失。新《民訴法》限定了必須由法律規定的機關和有關組織可以提起損害社會公共利益的行為。但據筆者了解,目前沒有任何一部法律直接規定了哪個機關或者組織能夠針對損害公共利益的行為提起公益訴訟。又如,民事公益訴訟程序性規定缺乏。新《民訴法》涉及“公益訴訟”的條文僅有一條,因此新《民訴法》對于案件管轄、訴訟時效、訴訟費收取、舉證責任、證據規則、賠償金的歸屬與分配等均沒有涉及,也欠缺相應的司法解釋予以規制。因此,司法實踐當中,如提起民事公益訴訟,則必須參照其他普通民事訴訟程序進行辦理,而作為公益訴訟案件,其存在有別于普通民事案件的特殊性,將此類案件納入普通民事程序中進行規制,顯然會讓公益訴訟活動束手束腳,不能有效發揮作用。
三、環境污染案件中,司法難題的破解路徑
(一)構建完善環境污染犯罪刑罰體系
首先,增加環境污染罪的量刑檔位和幅度。建議第一檔維持原狀,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第二檔提升至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增設第三檔,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無期徒刑;全面提升對于環境污染犯罪的懲治力度。
其次,改變無限額罰金制,明確罰金刑規則。針對環境污染犯罪的案件特點,筆者認為應當采用比率罰金制確定個案罰金數額,可以根據環境污染造成的直接經濟損失、后期治理費用等為基數,確定合適比例判處罰金,以體現不同危害后果對判處罰金的影響。再次,增加行政處罰種類和非刑罰性措施。2015年5月1日,我國將實行號稱“史上最嚴”的《環境保護法》,相關部門可以對設施企業進行警告、罰款,或者責令停業、關閉的行政處罰,并增加了限期恢復環境、治理污染等非刑罰性補救措施。
(二)推進環境污染公益損害鑒定、評估機制建設
為增強對環境污染犯罪的打擊力度,對于環境污染案件構罪條件和法定性升格條件,只宜增加不宜減少。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只有通過其他途徑提升環境污染案件的鑒定、評估率:
首先,可以建立環境污染罪的罰金刑量刑與環境污染損害鑒定、評估的結果相適應的罰金刑量刑機制,倒逼偵查機關對環境污染的損害進行鑒定、評估。其次,利用現有環境科研技術單位的業務優勢,組建環境污染損害鑒定、評估管理與技術支撐隊伍,著力推進相關環境污染損害鑒定、評估專業機構的設立,保證其獨立性及中立性。研究制定環境污染損害鑒定、評估的的技術規范與標準,將環境污染的損害通過科學的方式進行定量化;建立高效便民的環境污染損害鑒定、評估機制,逐步規范運行模式,完善管理制度。
(三)建立健全以公益訴訟為內容的環境污染公益損害追償制度
首先,確立檢察機關作為公益訴訟一般主體的地位,適當引入其他組織及個人作為補充。檢察機關是《憲法》所確立的專門法律監督機關,維護國家利益和社會公共利益是其天職。檢察機關應當在維護社會公共利益的公益訴訟中發揮更加重要的作用,深圳市已經通過地方人大立法的方式確認了檢察機關可以成為環境污染類公益訴訟的起訴主體。作為對檢察機關提起公益訴訟的補充,立法機關應該參照刑事訴訟當中的公訴自訴模式,將檢察機關設定為提起公益訴訟的常態化主體,在檢察機關怠于或難以行使其提起公益訴訟職權時,相關組織甚至個人有權成為提起公益訴訟的非常規主體,代表公共利益對污染者提出訴訟。
其次,加快公益訴訟立法,將公益訴訟納入法制軌道。立法機關應當考慮在《民事訴訟法》中設立公益訴訟專章,甚至直接單獨設立《公益訴訟法》,將公益訴訟的案件管轄、訴訟時效、訴訟費收取、舉證責任、證據規則、判決的執行、賠償金的歸屬與分配等等一些列問題進行相應的規定,改變當前公益訴訟制度僅有一條法律規定的尷尬。
注釋:
陳光多,在浙江法院保障“五水共治”依法推進建設“兩美浙江”新聞通氣會上的發言稿,2014年6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