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的不方便法院原則淺析

錢振球++潘志芳

摘 要：不方便法院原則是在英美法系國家普遍施行，法院依此放棄對案件的司法管轄權。我國法院在司法實踐中已經存在適用不方便法院原則的做法，但在立法層面上尚屬空白狀態。因此，筆者建議我們的立法機關應當加強這一制度的立法。

關鍵詞：不方便法院原則；司法管轄權

中圖分類號：D926.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2596（2014）09-0086-03

一、概念

不方便法院原則，又稱非方便法院原則或不便管轄原則等。這一原則的概念在于何處，古今中午的學者們都有其各自主張。一些學者將不方便法院原則作為當事人的抗辯權之一，當事人可以據此拒絕法院管轄。因此，他們認為不方便法院原則是指在國際民事訴訟當中， 當原告向另一國的法院對被告提起訴訟后，被告認為，他在原告所在國應訴將不能受到公平、平等的對待，于是以該國法院行使管轄權存在不方便為由，要求中止訴訟[1]。另外一些學者則將不方便法院原則作為受訴法院拒絕行使管轄權的理由。例如，戚希爾和諾思就認為：“非方便法院原則是指一國法院依法對涉外民商事案件享有司法管轄權。但綜合全案來看，又存在極不方便的理由，因而放棄管轄權，由其他國家更為方便的法院管轄的情況。”[2]還有部分學者，他們的觀點是以上兩種觀點的綜合，他們認為：不方便法院原則是指在國際民事訴訟中，為了避免原告選擇法院帶來的不便，保證案件能夠得到妥當的解決，如果原告所選擇的法院認為，還存在另一個可替代的、管轄更為方便的法院，那么該法院就可以拒絕行使管轄權的情況[3]。

二、起源與發展

目前尚無確切的證據可以證明不方便法律原則源自何處。但學界通說認為不方便法院原則在首先出現在19世紀的蘇格蘭。19世紀中期，蘇格蘭法院開始使用不方便法院（Fornum Non Conveniens）這一術語。當時蘇格蘭之所以采用這一原則，主要是為了平衡管轄權制度中某些過分的規定。但到了20世紀中葉以后，不方便法院原則開始逐漸為英美法系中的大部分國家所采納，得到了飛速的發展。從地理分布來看，不方便法院原則主要被美國、英國、加拿大等一些英美法系國家所采納。而在一些大陸法系國家也有與之相類似的做法，例如亞洲的日本[4]。

從不方便法院原則的發展歷史和適用的國家分布來看，我們可以得出這樣一個簡單的結論：不方便法院原則起源于大陸法系國家，但卻在英美法系國家得到了更好的發展，且已經發展到了成熟階段。

三、立法與司法實踐的不相統一

對于是否適用不方便法院原則，各界態度極不統一。在全國人大及常委會的所立的法律當中，并沒有關于是否可以適用不方便法院原則的相關規定，但我國的人民法院在其審判實務中早就已經開始適用，且已經作出過生效的判決，而學術界則持一種支持態度。

我國在法律層面是并不承認不方便法律原則的，但是在我國的涉外審判活動中，卻早就有了內地法院適用不方便法院原則而放棄國際民事案件管轄權的案件。如東鵬貿易公司訴東亞銀行信用證糾紛一案，審理法院認為雙方當事人都是香港法人，且案件的的爭議事實與內地無關。因而，適用了不方便法院原則，裁定駁回原告東鵬貿易公司的起訴。同樣的案例還有，日本公民大倉大雄起訴要求與定居日本的中國籍妻子離婚案等。

除了以上這些判決以外，最高人民法院法在其發布的《涉外商事海事審判實務問題解答》一文中稱：如果人民法院依據我國法律規定對某涉外商事案件具有管轄權，但是由于（1）雙方當事人均為外國當事人，且居住地或者經常居所地不在我國境內；（2）主要爭議事實與我國沒有實質聯系；（3）人民法院在認定案件上存在困難，例如不易取證；（4）人民法院在適用法律方面存在重大困難；（5）案件判決需要到外國執行的。在這些情況下，人民法院就可以決定是否適用“不方便法院原則”。

2000年，為了保障當事人在國際民商事交往中的合法權益，公平合理地解決國際民商事爭議，促進國際民商事關系的正常發展，中國國際私法學會發布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國際私法示范法》（以下簡稱《示范法》）。雖然這部法律不具備法律效力，但對于立法機關、司法機關或其他從事涉外事務的政府部門具有很強的指導意義。《示范法》借鑒了許多世界先進的的做法，不方便法院原則就是其中之一。《示范法》的第五十一條就是關于不方便法院原則的規定。

四、我國采納不方便法院原則的理由

（一）不違背憲法的規定

不方便法院原則并不與我國的憲法相抵觸，其適用符合憲法的相關規定。在我國，憲法是“萬法之母”，所以，一切國家機關、各政黨、各社事業組織和一切公民都必須遵守憲法，必須依法行使自己的權利和權力，不得違背憲法的規定。依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規定，人民法院應當依照法律規定來獨立行使憲法賦予的審判權，而不受行政機關、社會團體和個人的干涉”。由此可見，對于司法管轄權的問題，我國憲法是持一種開放的態度的。而一些傳統的大陸法國家，在憲法中明文規定司法機關不得拒絕司法。適用不方便法院原則就會有違憲的違憲。

因此，我國適用不方便法院原則并不違反憲法的規定，具有合憲性基礎。

（二）維護國家主權

大陸法國家的傳統理論認為，對國際民事案件行使司法管轄權是國家主權的體現。因此，各個國家都在其國內立法中要求盡量擴大本國法院對涉外民商事案件的司法管轄權，從而保證國家的主權。但是，適用不方便法院原則而放棄對于案件的管轄權是否會有損國家主權呢？從表面上看，的確如此。

適用不方便法院原則的后果是享有司法管轄權的法院放棄對國際民事案件的管轄，而由對案件處理更加有利的另一法院進行管轄。按照傳統理論，這種放棄管轄權的行為實質上就是在損害國家的主權。

當一個案件的管轄權依據大部分在其他國家，而繼續進行訴訟會存在送達、取證等一系列明顯的不方便的時，如果仍然形而上學地堅持國家主權原則，則不利于當事人之間糾紛的解決。此時，如果能夠放棄對國際民事案件的管轄權，使本國公民、法人等其他民事主體的權利獲得更大的保護，這才是實質意義上的維護國家主權。endprint

（三）履行雙邊條約的當然要求

截止2013年底，我國已經同世界上的57個國家簽訂了《雙邊司法協助條約》，其中與我國簽訂有民事司法協助協定的有34個國家[5]。

在中國與其他國家簽訂的民事或民商事司法協助協定中，雖未直接涉及不方便法律原則的適用問題。但如果我國的放棄對一些不方便案件行使管轄權，而讓當事人去更加有利于糾紛解決的國家法院進行訴訟，也可以減輕送達、取證和判決承認與執行等問題的難度。因此，我們可以認為，適用不方便法院原則實質上就是我國在履行與相關國家之間的條約義務。

五、適用不方便法院原則的條件

最高人民法院在其發布的《全國涉外商事海事審判工作會議紀要》中稱，適用不方便法院原則應當滿足這樣一些條件：（1）我國法院對案件享有司法管轄權；（2）被告向人民法院提出了管轄權異議；（3）案件并未涉及我國公民、法人或者其他非法人組織的利益；（4）外國法院對案件也享有司法管轄權且就審理該案而言更加方便；（5）案件的爭議事實不在我國境內且不適用我國的法律；（6）我國法院若受理案件在認定事實和適用法律方面存在重大困難；（7）當事人之間不存在選擇我國法院管轄的協議；（8）不屬于我國法院專屬管轄的范圍。

對于最高人民法院歸納的適用不方便法院原則的條件，筆者認為存在以下三個爭議問題：

（一）應適用的法能否夠成“不方便”的要素？

不能構成。在管轄權的界限和應當適用的法律之間，毫無疑問，是有密切關系的。但是，應當適用的法律和管轄權之間的關系不能過分夸大，或者應用薩維尼的警告，“不能假定為兩者是等量齊觀的”[6]。適用法律方面的問題屬于沖突法領域的問題，而不方便法律原則屬于程序法方面的問題。且法律適用問題的解決是以管轄權的確立為前提的。以法律適用為因素來解決管轄權的確立問題，筆者認為是不符合國際民事案件的邏輯的。

（二）提出適用不方便法院原則的主體是不是只能是被告？法院能不能依職權適用不方便法院原則？

不能將主體限定為被告，法院也可依職權適用。因為通過適用不方便法律原則可以更有利于爭議的解決，從而節約司法資源。這一點不但對當事人有利，對放棄管轄法院同樣有利。但為了防止法院濫用不方便法院原則，可依借鑒海牙國際私法會議的《關于承認和執行外國民商事判決的海牙公約》與歐盟的《關于民商事案件管轄權和判決執行的布魯塞爾公約》中建立“白色清單”和“黑色清單”的做法，明確規定法院可以放棄管轄權的案件類型和條件。嚴格限制法院以不方便法院原則任意的放棄對于毆民商事案件的管轄權，這關系到一國法律的權威。

（三）在當事人存在協議管轄的情況下，不方便法院原則還能否適用？

在當事人達成協議選擇管轄時，仍然可以適用不方便法院原則。正如前文所述，不方便法院原則是法院拒絕管轄的權利，同時也是當事人的抗辯權。在當事人協議選擇法院的情況下，案件仍然會存在一些不方便的情況，當不方便達到一定程度時，法院具有權依據不方便法院原則來放棄管轄。因此，以當事人協議選擇法院而拒絕適用不方便原則的做法是地方保護主義的體現，這種做法絕不可取。

（四）我們應當怎樣對待不方便原則？

首先，承認不方便法院原則是國際訴訟管轄權規則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是國際訴訟管轄權制度的有益補充。其次，不方便法院原則是外國在管轄權領域的優秀經驗，其所要解決的問題中國同樣存在。因此，在條件成熟的情況下，我們應當積極借鑒。最后，在引進國際先進制度的同時，也要加快推進“本土化”的進程，使之更好地為法治中國服務。

綜上所述，筆者認為適用不方便法院原則的條件應為以下4點：

（1）我國法院對案件享有管轄權，且不能是我國法院的專屬管轄的案件。

（2）案件與我國的關聯性較小。

（3）我國法院若受理案件將導致一些“不方便”。“不方便”的因素主要包括：

①不易或根本不可能送達；②取證存在障礙；③經常住所地在外國的證人出庭作證可能性小；④判決的承認與執行問題不能解決等等。

（4）存在另一個更為方便的管轄法院。

六、總結

在國際民事訴訟中適用不方便原則已經在我國的司法實踐中得到廣泛接受，學界對于不方便法院原則的理論探索與體系構建也臻于完善。當前，立法機關應當加強立法，完善我國的國際民事管轄權制度，確保這項制度能夠有法可依。這符合現階段我國的司法實踐，也有利于在新的時代條件下更好的保護我國公民的合法權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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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1〕奚曉明.不方便法院制度的幾點思考[J].法學研究，2002（1）.

〔2〕See Cheshire and North，Private International Law，P.25l（1970）；D.Lasok and P.A.Stone。Conflict of Laws in the EC，P.280（1987）.白劉衛翔，鄭白文.國際民事訴訟中“非方便法院原則”論[J].法學評論，1997（4）.

〔3〕李雙元，謝石松.國際民事訴訟法概論[M].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03.314.

〔4〕徐偉功.不方便法院原則在中國的運用[J].政法論壇，2003（2）.

〔5〕www.fmprc.gov.cn/mfa_chn/ziliao_611306/tytj_ 611312/tyfg_611314/.

〔6〕沃爾夫.國際私法[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68.

（責任編輯 徐陽）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