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岡山革命時期的“洗黨”及啟示

黃宗華

井岡山是中國革命的搖籃，是中國共產黨眾多偉大舉措和思想的發(fā)軔之地。這些舉措和思想既促成了井岡山革命根據(jù)地的鞏固和發(fā)展，也推動著中國革命、建設和改革的進程，給后人留下無盡的智慧寶藏。其中，在貧窮、落后、閉塞的邊界山區(qū)農村，面對著成份極其復雜的黨員隊伍，中國共產黨創(chuàng)造性地運用“洗黨”方式，純潔了黨的隊伍，增強了黨的凝聚力和戰(zhàn)斗力，初步形成了“整黨”的思想和方式方法，對黨的建設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一、“洗黨”的背景

在井岡山革命根據(jù)地的創(chuàng)建、鞏固和發(fā)展過程中，邊界黨的組織及黨員發(fā)展，出現(xiàn)了有別于以往的新情況：

（一）黨員隊伍實現(xiàn)了大發(fā)展。1927年10月，毛澤東率領紅軍沿湘贛邊界進行游擊戰(zhàn)爭，抵達湖南水口時，主持了人民軍隊最早的建黨活動。當時，經過“三灣改編”后的紅軍隊伍里，涌現(xiàn)了一些優(yōu)秀的戰(zhàn)士和工農骨干分子，毛澤東因應從城市轉向農村這一大的斗爭形勢，下決心在工農骨干分子和貧苦出生的積極分子中間發(fā)展新黨員。這是我們黨在黨的建設尤其是軍隊黨的建設實踐上邁出的一大步，使得黨員隊伍的來源大為擴大，增強了黨的群眾基礎，為黨和軍隊在井岡山立住腳起到了巨大作用。

（二）黨員成份出現(xiàn)了嚴重不純的局面。黨員數(shù)量的急劇增加，帶來了一個嚴重的問題，即由于戰(zhàn)爭形勢緊迫，黨組織對新黨員缺乏深入細致的考察，加之農民天然的階級局限性，出現(xiàn)了黨員數(shù)量急劇增加與黨員質量良莠不齊的現(xiàn)象。就是“初建黨組織時，黨內也混進了一些投機分子，有些富農或富裕農民乘機混入黨內”，[1]而且“過去黨的組織擴大，完全只注意數(shù)量的發(fā)展，沒有注意質量上的加強。黨與階級沒有弄清楚，而只是拉夫式的吸收辦法。這樣將使黨的組織破底〔壞〕，其結果必變成不能斗爭的黨”。[2]

（三）黨員叛變使黨組織遭到嚴重破壞。1928年8月，“省委代表杜修經同志不察當時環(huán)境，不顧特委軍委永新縣委聯(lián)席會議的決議，只知形式的執(zhí)行湖南省委的命令，附和二十九團逃避斗爭欲回家鄉(xiāng)的舉動”，[3]命令紅四軍主力第二十八、二十九團離開大本營寧岡，冒進湘南，造成慘痛的“八月失敗”，紅四軍第二十九團全團覆沒。在紅四軍主力兵敗湘南時，國民黨軍隊及保安隊、挨戶隊、還鄉(xiāng)團在根據(jù)地實行報復，白色恐怖遍及邊界鄉(xiāng)鎮(zhèn)，許多投機入黨的黨員紛紛“反水”，帶領國民黨軍隊大肆燒殺，給井岡山革命根據(jù)地造成極大傷害。毛澤東在《井岡山的斗爭》一文中曾指出：“支部和區(qū)委的負責人多屬新黨員，不能有好的黨內教育。白色恐怖一到，投機分子反水，帶領反動派捉拿同志，白區(qū)黨的組織大半塌臺。”[4]這些有別以往的新情況，使得我們黨下決心解決存在的問題，以確保黨員的質量，提高黨的戰(zhàn)斗力。

二、“洗黨”的實際運作

1928年9月以后，邊界各縣黨組織遵照毛澤東的指示和湘贛邊界各縣黨第二次代表大會決議，對黨組織進行整頓，要求“指出過去一切黨內的錯誤，洗刷黨內機會主義的遺毒，改造各級黨部，使之走上真正無產階級領導的道路”。[5]

（一）確立“洗黨”的基本原則。對黨員隊伍的整頓，其實是一個清除不合格黨員，吸收合格成員和提拔優(yōu)秀分子的過程。邊界黨決定“黨必須徹底改造，從支部改造起，肅清組織上和政策上的機會主義的領導”，要“盡量提拔工人同志到指導機關，各級執(zhí)委會、常委會都須有過半數(shù)的工農同志參加”，要“提拔很好的工人同志盡量當農村支部書記及委員，增加工人領導力量，嚴格防止農民黨的傾向”，要“消滅機會主義分子，洗刷不斗爭的腐敗分子”。[6]該總體原則的確立，使得“洗黨”有了基本依據(jù)，邊界各級黨組織和領導干部能夠按照此項總體原則去實施“洗黨”。

（二）確立黨員的基本標準。要甄別哪些黨員不合格，進而將其清除出去，其前提是確立黨員的標準。因此，邊界黨的二大對黨員的標準進行了界定：“黨員成分必須是先進的覺悟的忠實的勇敢的貧苦工農分子，對于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富農，須嚴格限制。”[7]而且特別強調：“黨的發(fā)展，特別注意質量，在介紹黨員當中，介紹者應對被介紹者做許多宣傳和考查工作。凡介紹一個新同志應在一個支部會議上通過，經過區(qū)委批準，反對拉夫式吸收黨員，必須使每個黨員成為無產階級的戰(zhàn)斗員。”[8]在此之前，相當部分邊界基層黨組織和干部對黨員究竟應該是個什么形象存在模糊認識，甚至很多人將井岡山的革命等同于歷史上的農民造反，將黨員等同于入伙的綠林好漢。黨員標準的確立，使得在以農民為主體的農村革命根據(jù)地，如何區(qū)別合格黨員和不合格黨員、如何發(fā)展黨員有了明確的依據(jù)。

（三）確立“洗黨”的主要對象?！跋袋h”的對象有以下幾種： 一是投敵叛變或被敵人抓去，問題沒有搞清楚的；二是不起黨員作用，不服從指揮，不愿革命的； 三是出身不好，革命又不積極的。[9]“洗黨”重點對象的確立，使得基層黨組織明了了對象，以利于開展工作。

（四）“洗黨”的主要做法。一是將邊界黨的組織的下屬各級黨組織全部解散，如江西省的永新、寧岡兩縣的黨組織全部解散，黨員重新登記；二是對黨員成份加以嚴格限制；三是建設秘密的組織；四是為了幫助地方“洗黨”，紅四軍軍委還派出了一些紅軍干部深入到中心區(qū)域的基層黨組織協(xié)助工作，如陳東日、何特凡等。

“洗黨”的力度是很大的。朱開卷曾回憶道：“那時擔任我區(qū)洗黨工作的主要負責人是陳東日……陳東日到各鄉(xiāng)的支部里與支部書記和兩個可靠的黨員研究，研究哪些黨員不符合條件應該洗刷，哪些黨員不應該洗。我們這個區(qū)共洗掉兩百多個，剩下1百多個。剩下的黨員就重新立過表，由各支部造花名冊送到區(qū)政府，由區(qū)政府立總冊，送一份給縣委。我這個支部有60個黨員，洗黨以后只剩下20多個。凡是有親戚在國民黨反動派辦事的、當兵的，不服從指揮的，不愿干革命的，社會關系不好的，就盡量洗刷。洗刷的黨員不宣布也不通知，開會不叫他參加，重新立過黨員花名冊，對犯錯誤的黨員有幾種處分：警告、留黨察看、開除黨籍。”[10]

時任中共寧岡縣委組織部長的劉克猶回憶道：“當時紅軍里派了一個叫何特凡的來負責領導洗黨。那些不愿意干革命的，又不做革命工作的人，事先就派黨員去幫助他們改正錯誤。通過黨員大會，宣布他們的錯誤事實，進行洗黨，在黨員的花名冊上取消名字。不通知他本人，也不通知他開會，也不給他任務，以后被洗掉了的黨員自己也會明瞭。”[11]甘紀猶回憶道：寧岡喬林鄉(xiāng)有個黨員暗中投靠敵人，收集了喬林黨支部和鄉(xiāng)政府成員名單，要敵人乘我革命軍主力不在帶兵來打。這天晚上，在鄉(xiāng)蘇維埃政府辦公室召開支部大會，把這個叛變投敵的黨員提出審問，隨后立即清洗出黨，予以懲罰。至8月前，喬林鄉(xiāng)發(fā)展了4批黨員，人數(shù)達3百多，鄉(xiāng)里的政府和黨內都有一些壞人鉆了進來。9月洗黨后，只剩下3個黨員（犧牲了20多名），以后重新登記。大發(fā)展時期一些投機分子、流氓、吃鴉片煙的都被清洗出去了，增強了黨的戰(zhàn)斗力。[12]

三、“洗黨”的后續(xù)舉措

當時整個邊界共有黨員1萬余人，“洗黨”過程中清洗4000人左右，保留了5000余人，都是“洗黨”后的精英和可靠人物。[13]“洗黨”以后，黨組織重新轉入秘密狀態(tài)，黨員數(shù)量大為減少，戰(zhàn)斗力反而增加?！跋袋h”之后，井岡山的邊界黨組織繼續(xù)開展了以下工作：

（一）黨員重新登記。據(jù)參與井岡山斗爭的同志回憶：“洗黨以后從新造冊登記，凡是農民黨員都發(fā)了黨員證，知識分子入黨不發(fā)（須上級批準）……通過這次洗黨，留下的黨員勁頭更大，能夠很快完成任務；被洗了的黨員，有的感到過去那樣做得不對，對不起黨，他們在平時也能為革命做點事?！盵14]通過黨員重新登記，邊界黨委摸清了家底，對自己的核心力量有了正確判斷，也通過這種形式，對黨員進行了一次實在的教育。

（二）實施思想建黨。毛澤東和前委在“洗黨”后特別注重對黨員以及革命分子進行政治思想教育，批評當時客觀存在的雇傭思想、土客籍矛盾等非無產階級思想。同時，用生動的革命實踐啟迪黨員和積極分子，使得他們認識到革命是為了自己和為工農階級而戰(zhàn)。因此，他們的革命主動性和積極性大為增強。

（三）加強黨員訓練?！跋袋h”之后，存在兩方面的問題：一是留在黨內的黨員由于各種主觀和客觀的原因不一定完全合格；二是不斷有新黨員加入，這部分黨員對于黨的路線、方針和政策懂得很少甚至是完全不懂。毛澤東和邊界黨委也認識到“過去各地黨之所以沒有力量，就是因為黨員沒有訓練，甚至入黨式都沒有過”，[15]“邊界各縣的黨，幾乎完全是農民成分的黨，若不給以無產階級的思想領導，其趨向是會要錯誤的”。[16]因此，要把“洗黨”的成果保持和發(fā)展，最現(xiàn)實的選擇就是加強對黨員的訓練。邊界各級黨組織對黨員訓練的主要方法是開辦黨團訓練班。訓練的重點是增強黨員黨的紀律觀念，堅定革命信念。在險惡的革命的環(huán)境中，要求黨員必須做到對黨、對人民、對革命絕對忠誠。同時要求黨員學習掌握黨的方針政策和黨的工作方法。要求黨員學會做黨的秘密工作，掌握發(fā)動和密切聯(lián)系群眾的方法，以及秘密地發(fā)展黨員的方法等。[17]

四、“洗黨”的啟示

80多年之后，回過頭來看“洗黨”，我們仍然可以得到很多有益的啟示：

（一）要堅持發(fā)展黨員的標準。隨著形勢的發(fā)展，吸收黨員的政策要有新思路新舉措。井岡山時期，毛澤東大力發(fā)展工農骨干分子尤其是農民積極分子入黨，給我們黨注入了新的活力，解決了黨從城市轉向農村后黨員來源的問題，開創(chuàng)了革命的新局面。歷史啟示我們，不擴大黨的階級基礎和群眾基礎，黨就將缺乏生命力，不堅持發(fā)展黨員的標準，一味追求黨員數(shù)量，黨就將失去戰(zhàn)斗力。這是個值得注意的問題。

（二）要將整頓黨組織和清除不合格黨員常態(tài)化?；仡欬h的歷史，在每一個重要的歷史關頭，我們黨都注重自身建設，進行整黨，將整黨作為應對危機、重塑黨的形象、增強黨的戰(zhàn)斗力和凝聚力的重要手段。井岡山時期的“洗黨”就是這樣，有效地純潔了黨組織，提高了黨員素質，為根據(jù)地的鞏固和發(fā)展奠定了基礎。

（三）要將黨員教育作為提高黨員素質和增強黨的執(zhí)政能力的重要途徑。井岡山斗爭時期的條件是非常艱苦和險惡的，但毛澤東和邊界黨委想盡一切辦法對黨員加強無產階級思想教育，著重從思想上建黨，讓黨員干部明了革命的意義和自己的使命，使得黨員的思想素質和文化素質得到很大提高，為井岡山革命根據(jù)地的鞏固、發(fā)展和革命的繼續(xù)推進奠定了深厚的基礎。在新的形勢下，如何提高黨員的思想文化素質和實際工作能力，以更好地發(fā)揮先鋒隊成員的作用，如何通過全體黨員素質的提高來增強黨的執(zhí)政能力，是擺在我們黨面前的一個現(xiàn)實而緊迫的課題。毋庸諱言，一些黨員在組織上入黨了，但思想上還沒入黨，甚至本身就是以投機的心理加入黨組織的，有的把自己混同于普通群眾，有的甚至還不如普通群眾。近些年暴露出來的一些腐敗分子觸目驚心，給老百姓和廣大黨員干部心理所造成的震撼是強烈的。特別是有些原本努力工作、嚴格自律的黨員因教育不夠、學習不夠而淪落為人民群眾唾棄的腐敗分子，其教訓是深刻的。因此，加強對黨員的教育是一項十分重要的工作，應該是年年講、月月說、天天抓的。

總之，井岡山“洗黨”不僅從組織上清除了不合格分子，而且在“洗黨”之后加強對黨員的訓練，注重從思想上建黨，將非無產階級思想從黨員思想中清除出去，將無產階級思想通過生動易懂的講解方式與革命實踐灌輸?shù)近h員思想中去，使得黨的戰(zhàn)斗力和凝聚力得到加強，為井岡山革命根據(jù)地的鞏固和發(fā)展，以及革命的進一步推進，提供了堅實的組織保證。

參考文獻：

[1][17]井岡山革命根據(jù)地（下）[M].北京：中共黨史資料出版社，1987.28. 32.

[2][3][5][6][7][8][15]井岡山革命根據(jù)地（上） [M].北京：中共黨史資料出版社，1987.187-188.185.187.189.189.189.193.

[4]毛澤東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75.

[9][13]余伯流：井岡山“洗黨”與毛澤東“思想建黨”原則的建構[J].中國井岡山干部學院學報.2011（1）：31.

[10][11][12][14]余伯流、夏道漢：井岡山革命根據(jù)地研究[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87.307.307.307.308.

[16]毛澤東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77.

作者系中共江西省委黨史研究室征研一處副處長，博士、副研究員

責任編輯：平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