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就要狠狠愛

韓冰潔

他們的故事在電視、網絡上廣為傳播，

那份對愛的渴望和執著，感動和點燃了無數人的心。

2014年8月2日是中國傳統的七夕節。這一天，武漢腦癱女孩艾娜來到魂牽夢繞的山東青島大海邊，第一次見到了網戀7年的腦癱愛人孫文廣。孫文廣為艾娜戴上他精心準備的蝴蝶戒指，和心上人深情相擁。

7年來，重度腦癱的他們相隔千里，不能相見，但和千千萬萬的普通男女一樣渴望愛情，就像兩根孤獨的火柴，哪怕光亮微弱，也要照耀彼此灰暗的生命。7年來，他們相互支撐，通過網絡談了一場“不分手的戀愛”。他們說，我們的身體只能坐著，但我們的愛情卻能站立。

最苦的相遇，千里之外愛情來了

36歲的艾娜，家住湖北省武漢市漢陽區翠微街。從小被診斷為重度腦癱的她生活無法自理，每天只能坐在輪椅上守著家里那臺14寸的黑白電視，一字一句地跟著學說話。幾年下來，艾娜不僅能與人簡短交流，而且學會了很多漢字。

2005年8月12日，哥哥送給艾娜一臺電腦，吐字不清的她連著說了好幾聲“謝謝”。整整花了一年半的時間，艾娜終于學會了打字。網絡像把鑰匙，給艾娜的世界帶來了全新的色彩。她給自己取了網名“彩蝶飛”，希望自己能像蝴蝶一樣自由自在地飛翔。

2007年3月19日，艾娜在網上結識了一個山東網友“飛碟”。對方名叫孫文廣，是煙臺海陽市大閻家鎮人。和艾娜一樣，孫文廣也是一個重度腦癱患者，只是比艾娜情況稍好一些，右手比較靈活。相似的命運和奇妙的緣分，讓兩人成為好朋友。每天，他們都早早地守在電腦前，等著對方上線。生活中遇到的挫折痛苦，艾娜都會跟孫文廣說，因為只有他可以感同身受。雖然不能親自拂去艾娜的眼淚，但孫文廣說的寬心話總讓艾娜倍感溫暖。慢慢地，艾娜習慣了孫文廣的存在，而孫文廣也對艾娜產生了特殊的感情，兩個從沒見過面的人，對彼此動了心。

3個月后，孫文廣鼓起勇氣向艾娜表白。一直以來，艾娜荒蕪的生命只有黑白兩色，從來不會有人試圖走近她、了解她。面對孫文廣的告白，她慌亂、緊張、無措。雖然對孫文廣也有好感，可艾娜很清楚，像他們這樣的身體狀況，不該奢求愛情，如此遙遠的距離，誰也溫暖不了誰。

顧慮重重的艾娜拒絕了孫文廣，并從網絡上消失。艾娜的拒絕讓孫文廣很失落，但他并沒有放棄—命運已經給了他們一次沉重打擊，難道還要剝奪他們相愛的機會嗎？活著就要狠狠愛一次，才不枉來這世上走一遭。

每天，孫文廣都會在QQ上給艾娜留言：“你都快一個星期沒有登錄了，我這個星期都沒有好好吃飯，心情也很差，我一直很自責，怪自己太沖動，傷害了你，希望你還愿意跟我做朋友。”

孫文廣的留言很多，一條條看下來，艾娜的眼眶幾度濕潤，她明白孤獨世界里好不容易走進來一個人，卻一下子消失的痛苦。最終，艾娜不忍心，再次出現在孫文廣面前。

此后，兩人都小心翼翼地恪守著底線，絕口不提愛情。每天早上八九點鐘，兩人就打開電腦，開始語音通話，視頻聊天。聊到晚上十一二點鐘，才戀戀不舍地關閉電腦。對于兩個重度腦癱患者來說，聊天說話和打字都是非常費力的事，有時候打一個字就要費上一分鐘的時間，而說一句話就得在心里打無數遍腹稿。可是兩個人都樂此不疲地堅持聊天，這一聊就是兩年。期間，孫文廣表白過多次，艾娜卻一直拒絕，她怕嘗到了甜的滋味，就再也忍受不了苦，而且父母也堅決不會同意她跟另一個腦癱患者談戀愛。

一場網絡婚禮，活著就要狠狠愛

2009年3月9日，還有10天就是艾娜31歲的生日了。孫文廣讓艾娜在網上選一個自己喜歡的東西。艾娜看中了一個漂亮的小錢包，錢包加上郵費一共是78元，可她覺得太貴了，兩人都沒有工作，生活需要依賴別人，對于他們來說，哪怕是一塊錢，都顯得格外珍貴。

沒想到10天后，艾娜收到了一個包裹，上面寫了好幾個朋友的名字。好奇中，艾娜打開包裹，發現里面正是她之前看中的那個小錢包。原來，孫文廣為了不讓艾娜父母誤會，特意叮囑賣家，在包裹上寫了好幾個艾娜網友的名字。

孫文廣的細心體貼，讓艾娜非常感動，她再次陷入矛盾當中。兩個此生也許都無法相見的人，能相互取暖嗎？為了斬斷孫文廣的念想，艾娜直接跟他說明了他們不可能：“一夜睡去，還能否見到明天的太陽我都不知道，要是接受了你，是對彼此的不負責任。”孫文廣卻不這么認為：“正是因為生命留給我們的變數太多，我們才要抓緊時間在一起，生活已然太苦，為何還要拒絕甜的滋味。”“就算這樣，我爸媽那關也過不了。”“你放心，一切交給我。”

為了讓艾娜的家人接受自己，孫文廣開始在網上幫助一些游戲網站或者新生網站做注冊。注冊一個網站有一毛錢的報酬，他每天都在網上一毛錢一毛錢地努力積攢。艾娜總會不定期收到孫文廣寄來的禮物，有素雅的手絹，漂亮的彩蝶風鈴，象征著一生一世不分離的石頭，還有在大海邊買的貝殼手鏈。這些小禮物都讓艾娜萬分喜歡。

艾娜好奇孫文廣是怎么有錢給自己買禮物的。孫文廣只好如實相告：“錢都是我自己在網上打工掙的，我想努力掙錢，讓你和你的家人知道，即使我站不起來，坐著也能為你撐起一片天。”

艾娜感動得哭了：“為了你，我愿意相信這世間存在奇跡，哪怕我們在兩個城市，此生不能相見，但只要活一天，我就愿意陪著你一天。”聽艾娜這么說，孫文廣欣喜若狂。確立戀愛關系后，兩人決定靠自己的能力養活彼此。他們想合開一家網店，專門出售鼠標墊、毛絨玩具這樣的生活用品，可開店的經費從哪兒來呢？

艾娜不想找父母要，便瞞著家人在網上接下一些打字的活兒。哪知道，對方是騙子，等艾娜花了一個月時間好不容易把活兒完成后，對方卻消失不見了。多日的勞累讓艾娜病倒了。孫文廣知道后，自責不已。當晚，他給艾娜發來一段動畫視頻：全黑的屏幕上，突然出現了漫天的煙花，似乎能照亮全世界。孫文廣告訴艾娜：“你像一束光，照亮了我的生活，請你相信我，我會讓你的世界溫暖起來。”

2011年1月，經過一年的努力，兩人用在網上打工攢下的1000塊錢，把網店開了起來。一開始生意不好，但每單生意，艾娜都非常認真地對待，每次的訂單，孫文廣也都會仔仔細細地檢查確認。慢慢地，小小的網店，也漸漸有了一些常客。這讓兩個人非常開心。

艾娜決定把自己的戀情告訴父母，孫文廣知道后，親自給艾娜父母寄了一份禮物。打開一看，是一本嶄新的“愛情存折”和一封信，存折上已經存了3000元錢。在信里，孫文廣寫道：“我愛艾娜，并且愿意用我的一生去呵護她。這本存折上的錢，是我們開網店掙來的，以后就是我們的生活費。我雖然不能守在艾娜身邊，但我想讓她知道，即使我倒下了，也希望能成為一棵樹，繼續替她擋風遮雨。”這份厚重的禮物，最終打動了艾娜的父母，他們同意女兒繼續跟孫文廣交往。

2011年元月2日，艾娜和孫文廣已經攜手走過4年。孫文廣希望能給艾娜一個特別的“網絡婚禮”，實現她當新娘的愿望。幾天后，孫文廣把艾娜帶到了當初相識的網絡聊天室，之前他已經跟眾多好友打好了招呼，希望大家配合他。艾娜一上線，好友們紛紛打出“在一起”的留言。孫文廣適時地說道：“小娜，我們一起走過了4年，雖然無法像普通夫妻一樣，結婚生子，但這不能阻擋我想和你在一起的決心。我希望從今以后，艾娜和孫文廣的名字能永遠連在一起。”電腦前的艾娜淚流滿面，欣喜地答應了孫文廣的求婚。

網友自發給他們當證婚人，見證他們彼此宣誓，相伴一生。禮成后，無數鮮花向兩人涌來。花海中，艾娜是最美的新娘。

“結婚”后的第二天，按照常禮，應該是新娘回門的日子。孫文廣雖然不能去看望艾娜，但禮數得盡到。他給艾娜父母都買了禮物，并在電話里鄭重地稱呼他們為爸爸媽媽，艾娜也如此稱呼孫文廣的父母。

2013年6月17日，艾娜的阿姨過60歲大壽。孫文廣知道后，從兩人的“愛情存折”里取了1000元錢，讓艾娜去送禮：“咱們結婚了，就跟正常家庭一樣，人情往來該花得花，別讓別人說咱們不懂禮數。”聽孫文廣這么說，艾娜笑了：“那咱們從現在開始就得努力攢錢了，我家小孩多，到過年時可都得找你要壓歲錢，那可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此后，孫文廣真正成為一家之主，他把開網店掙來的錢分成4份，兩份留給艾娜和自己當生活費，一份給雙方父母，還有一份存在“愛情存折”上。每年過年的時候，他都會將一年的積蓄打給艾娜，讓女主人存著。看著女兒如此幸福，艾娜的父母打心眼里接受了這個“女婿”。

不辭千里來看你，“網絡夫妻”的幸福滿溢

2014年7月，兩個人已經“結婚”3年多了。隨著感情的加深，他們見面的沖動也越來越強烈。“我不求和他天天生活在一起，只希望與他面對面見一次，真實地擁抱一次。”艾娜將自己的心愿告訴了武漢市殘聯的志愿者。武漢殘疾人福利基金會得知消息后，發起了“助愛（艾）圓夢”行動。經過前期大量的準備工作，圓夢行動終于付諸實施。兩人見面的時間被安排在了2014年的七夕節期間。

2014年8月1日早晨，艾娜與家人、武漢市殘聯志愿者以及媒體記者一行18人，登上了武漢開往青島的G258次列車。盡管是高溫出行，又有長達8個小時的車程，可一想到能與戀人相見，艾娜完全忘記了旅途的辛苦，抑制不住自己的開心。列車上，同行的一個志愿者臨時客串了一把廣播員，通過列車廣播將艾娜與孫文廣的愛情故事告訴了全體乘客，大家無不為之動容，還有人專門跑到艾娜所在的12號車廂，為她加油鼓勁。列車接近青島，艾娜重新梳了頭，又擦了淡淡的口紅，激動的心情難以平復。她一再確認自己的外表有沒有收拾干凈，也讓家人幫忙檢查自己帶給孫文廣的禮物是否完好。周圍的人都耐心陪伴著艾娜，他們知道，這對情侶，見一面實在是太難了。

此時，身在山東的孫文廣也一樣激動。他已在志愿者的陪同下提前住進了青島火車站附近的賓館。他用自己的積蓄，給艾娜精心準備了一枚蝴蝶造型的戒指。按捺不住迫切想要見到艾娜的心情，孫文廣一直緊緊握著口袋里的首飾盒，不停地跟身邊的志愿者詢問列車到達的時間，生怕錯過迎接艾娜的時刻。

2014年8月1日下午，時針漸漸指向3點，G258次列車駛入了站臺。孫文廣一直盯著人流。很快，艾娜出現了，眾人簇擁下，兩人慢慢靠近。輪椅上的孫文廣顯得非常激動，他不斷用唯一靈活的右手去搬動自己不能行動的左腳。很顯然，他想站起來，去迎接日夜思念的戀人。

人群簇擁下，孫文廣伸出右手，攬住艾娜，隨即，兩人相擁在一起—這個擁抱，似乎等待了千年之久。靠在孫文廣肩上，艾娜痛哭失聲。

2014年8月2日，七夕當天上午，孫文廣陪著千里迢迢來到山東的艾娜，來到了大海邊。“這回看見大海了，和我描述的一樣吧？”來到海邊，孫文廣難掩“地主”的自豪，忙著指點礁石、帆船和海浪。初次面對遼闊的大海，艾娜高興得像個孩子，忍不住手舞足蹈，連連驚呼“好漂亮”。自顧自地聊了一陣，艾娜突然羞澀地“索抱”。藍天下，大海邊，兩人再次熱烈擁抱，動作艱難卻不舍得分開。

第一次看到廣闊大海的艾娜，非常激動。她認真感受著海風，看著海浪撞擊礁石。孫文廣悄悄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戒指—苦守了一天多秘密，終于要揭開了，他顫抖而艱辛地給艾娜戴上戒指。收到禮物的艾娜又驚又喜，嗔怒著撒嬌，埋怨孫文廣是個“騙子”，不早早告訴自己。盡管如此，艾娜還是牢牢握住戒指，低頭凝視了很久，一刻也舍不得摘下。對這次見面同樣用心的艾娜也拿出了印有兩人名字的吊墜，在志愿者的幫助下給孫文廣戴上。

2014年8月3日，艾娜和孫文廣并沒有選擇繼續出門游玩，而是待在了賓館里。8月17日就是孫文廣的生日了，分別在即，艾娜決定提前幫愛人過生日。艾娜托爸爸買了一個生日蛋糕。從小在農村長大的孫文廣，從來沒有真正過過像樣的生日，更沒有吃過生日蛋糕。當艾娜把蛋糕呈現在他面前的時候，孫文廣激動的心情難以言表。

相聚總是短暫的，下午，這對情侶就不得不各自回到自己的家鄉。由于擔心分別時會太過傷心，兩人決定就在賓館里道別，不讓孫文廣送到火車站了。說好了道別的時候不要哭泣，可是等到了車上，車門關閉的時候，艾娜還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淚。她給孫文廣發了條短信：“老公，我愛你！遇見你，是我此生最幸福的事。”

艾娜和孫文廣這對腦癱戀人對幸福的勇敢追求讓人感動，真實生活中他們最終能否真正結婚，走到一起生活，也引起了全國網友的關心。

武漢市殘聯殘疾人福利基金會秘書長李雄華說：“他們雖然都是重度殘疾，但是一樣有權利結婚！只是他們平時生活都不能自理，如果走到一起，肯定是無法獨立生活的。不過我們可以把孫文廣接到武漢，給他們提供一切生活保障，還可以安排人專門照顧他們的生活。”

不論這段愛情最終能否修成正果，已經過去的7年，一定是艾娜和孫文廣生命里最美好的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