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一日

微雨散布煙霧，遠處的事物習得失傳的隱身術

近處的玩起模棱兩可的小把戲。

微雨勤勞，讓草木歸于干凈

一只喜鵲的嘰喳，被它洗了又洗，然后和盤托出

唯一洗不白的，是黃昏的天色，那難以言傳的憂郁癥。

這一日寧靜而悠長，一切俗務似乎都可以接受

看花是花，看公文就是公文

美麗與枯燥，真與假，兩不相欠

這一日不必感時自傷，不須顧影自憐

不可叫賣理想和孤獨。

與諸友登黔靈山

——癸巳九月既望，與李晁、錢磊、木郎、顧瀟、楊長江登黔靈山，憩弘福寺，與山僧通帝茶訖，乘興登亭，坐擁半城，弦歌絕壁上，及暮歸城中。

我們歌唱

滿耳都是風聲

半個城市的車水馬龍在伴奏

半個城市播放默片

沒有人會記得那些歌

沒有人歌唱

除了我們

而我們是沙礫

但有時我們的想法恰恰相反

試圖留下什么

即便滿耳風聲

我們仍然大聲唱

棋子已開始行走

而河界未定

語言已被運用

卻不知道要搬運什么

同一條路把我們運到正午的神殿

又運向一個黃昏的城市

因為無法說出即將面對的事物

我們把喉嚨留在了山頂

邛海夜月

——致2011年5月的發(fā)星和仕榮兄

湖水安靜，如同一首為聾者演奏的偉大樂曲

養(yǎng)育空寂的魚群和星辰

多么神奇的樂譜，居然配得上

使用月亮的休止符

三個人豎起了耳朵

從每一片微波側面互相激蕩的銀色之光

和每一片翻轉的樹葉上面

收聽風暴

雨的聲音

如同銀匠的鏨子在箔片上敲擊

五月的雨水落在榕樹葉上

發(fā)出明亮的聲音

我和父親，面對面

坐在黃昏的走廊里

這些聲音讓他著迷

有那么一會兒

他斜靠著椅子，雙目微閉

似乎在專注地聆聽

這些穿過了遙遠年代的雨水

如何同往事一起

慢慢融入泥土

父親灰白的頭一動不動

氧化的銀器

在雨滴聲的磨洗下閃光

這些穿過了遙遠年代的雨水

充滿并照亮

空寂而昏暗的走廊

讓一個遲暮的病人支起耳朵

收聽年輕，將后悔的珍珠

倒入淚腺的加工廠

華山高

要是沒有梯道多好

這塊堅實的花崗巖只適合

大雁翻閱，只有她輕盈的翅膀

適合朗誦這沉重之詩

這尊沉默的神，只應在塵土之外

享有松樹和紅樺安謐的供奉

但工匠的錘子鏨子終究楔入

這無欲之軀，帶著火花

現在它成為登臨者的墊腳石

這些好高騖遠的

行走的肉身，

他們想去到更高的地方

看更遠的風景

但不會理解腳下沉默的石頭

因踐踏而被不斷磨損的孤獨

數學課

0

0是子宮，孕育萬有：正負，虛幻及實存。

一個自轉的車輪，圍著一片，唯一的

一片，難得的空曠地。

萬物在循環(huán)中完善。

1

孤獨是一種美德

在數的叢林中已成為

絕響

一只煙的命運是灰燼

一根火柴的命運也是

灰燼——

永無止境的互相煎熬

橫豎都是

形單影只

宿命是孤獨

伴隨著毀滅

2

開始彎曲

開始，認識到屈服

并且身體力行

3

把0一分為二，上下疊加

曲線完美，而不完整

兩塊锃亮的馬蹄鐵

不指向遠方

指向高處

穹廬的弧度

精確對應搬梯子上天者

脊梁的弧度

沒落者的舞步

4

一個自我封閉的三角企圖創(chuàng)造

第二個，交叉線通向

不同路徑，通向任何路徑

但并非每一條路徑

十字路口，有貧乏的美

未完成者的貧乏

比完成者的富有更耐人尋味

我不是我所是之物

亦在我所不在之處

5

彎曲的下半身

熟練地運用朝秦暮楚

6

有了把柄，作為

一切的口袋

0似乎獲得懸置的可能

然而這不上不下的狀況

不過是沒落和上升

拔河

7

無數單向的選擇

終究只是一種

選擇

我擁有許多選擇

不外乎

無處可去無地

自容

8

終其一生你走不出0的矩陣

相擁之物必致力于構造

一座簡單的

迷宮

9

頭重腳輕

意識壓彎了一枚鋼針

嘴壓彎腿而耳朵

壓彎嘴

抬頭跪拜，當屬獨創(chuàng)

它的前方一定有我們

所未見的墳墓

10

當絕響獲得可供彈奏的空曠地

那地，不再空曠，絕響已然

不絕于耳——

柴米油鹽，鍋碗瓢盆

現實與……（理想）

在十指間交響

子宮獲得插入物

煙找到煙灰缸

鑰匙伸進鎖孔

——從鄰居到同室操戈

互建監(jiān)獄，互相煎熬

而不獻出翅膀

作者簡介：羅逢春，男，彝族，1986年生于貴州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