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設比喻妙寫“愁”

趙振霞

開設“宋詞鑒賞”課，心靈浸潤在一片“無邊絲雨細如愁”的意境中。宋代詞人用生花妙筆，浸蘸著心中的萬千愁緒，或賦情于景或寓情于事，將一個憂傷卻又難以捉摸的“愁”字寫得異彩紛呈、搖曳多姿。宋詞中以奇思巧喻描繪愁緒的精言妙語比比皆是，現擇例類析。

一 、愁緒如“水”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李煜《虞美人》），這是以水喻愁的名句，顯示出愁思之多，如春水汪洋恣肆，一瀉千里；愁思之長，又如春水不舍晝夜，無窮無盡。作者借用“一江春水”把一個處于刀俎之上的亡國之君的恨表達得富有深度和力度。又如秦觀《江城子》：“韶華不為少年留。恨悠悠，幾時休？飛絮落花時候、一登樓。便做春江都是淚，流不盡，許多愁?！?“便做春江都是淚，流不盡，許多愁”是一個極其巧妙的比喻，把作品從篇首開始逐漸寫出的淚流、水流、恨流融匯成滔滔不盡的一江春水，富有藝術感染力，寫出了作者的春愁、離愁、失戀之愁和嘆老嗟卑之愁?！半x愁漸遠漸無窮，迢迢不斷如春水”（歐陽修《踏莎行》），將離愁比喻為迢迢不斷的春水，化虛為實，形象貼切，可視可感。

二、愁緒如“麻”

李煜《相見歡》有“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之句，把離愁暗喻為剪也剪不斷、理也理不清的繁亂絲縷，以紛繁的麻絲喻離愁，將抽象的情感加以具象化，寫出了根植于作者內心深處的無法驅散的萬千愁思，歷來為人們所稱道。 姜夔的佳句“算空有并刀，難剪離愁千縷” （《長亭怨慢》），以具象動詞“剪”，把具象名詞“并刀”與抽象名詞“離愁”連接起來，為了加強“離愁”的具象感，又用“千縷”來形容。黃孝邁的“這次第，算人間沒個并刀，剪斷心上愁痕” （《湘春夜月》）三句，直接化用了姜夔之句。愁緒擾人，自然產生剪除的意愿，但遍尋人間也找不到能夠剪斷這種愁緒的剪刀，寫出了作者暮春時節的羈旅之傷。

三、愁緒如“草”

“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李煜《清平樂》），把滿腔離愁別緒比作遠接天涯、綿綿無盡、無處不生的春草，正在不斷地繁衍滋生。 “更行”、“更遠”、“還生”三個簡短的詞語，以春草的隨處生長比喻離恨的綿綿不盡，委婉，深沉，余思裊裊。秦少游《八六子》詞所寫的“倚危亭，恨如芳草，萋萋刬盡還生”，就是化用李煜詞句而來。

四、愁緒如“雨”

楊炎正的《蝶戀花》中“萬點飛花愁似雨。峭殺輕寒，不會留春住”把抽象的愁情化為了具體可感的春雨。有趣的是，秦觀在《浣溪沙》中卻化具體為抽象， “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讓人感覺到心中的“愁”與眼前的雨，已經完全融為一體，難以分割，難以辨析。

五、愁緒如“山”

辛棄疾在《念奴嬌·書東流村壁》中寫道：“舊恨春江流不斷，新恨云山千疊?！比ツ觌x別的“舊恨”，如春江流水一樣綿綿不盡；今日重游故地的“新恨”更如云山千疊萬重壓在心頭，令人難以忍受。作者將眼前景色信手拈來，作為妙喻，生動準確地表現了內心洶涌澎湃的感情浪潮。

六、愁緒如“?！?/p>

“日邊清夢斷，鏡里朱顏改。春去也，飛紅萬點愁如?！保ㄇ赜^《千秋歲》），韶華易逝，流光似水，詩人觸景傷情，一腔愁緒像滿天飛舞的落花，像浩淼無邊的大海，“愁如?！睂懗隽俗髡叩氖б馀c哀傷之深沉。

七、愁思如“柳絮”

“繚亂春愁如柳絮，悠悠夢里無處尋”（馮延巳《蝶戀花》），“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蘇軾《水龍吟》），在這些詩人的筆下，“愁情”又化作了漫天的楊花柳絮，那漫漫攪天飛的楊花柳絮有多少，詩人心中的愁緒就有多少！

此外，愁緒還可以如“月”，“閑愁也似月明多，直送凄涼到畫屏”（李清照《失調名》）；愁緒尚可以如“繭絲”，“客路苦思歸，愁似繭絲千緒”（陸游《好事近·次宇文卷臣韻》）。

值得稱道的是，宋代詞人還運用“博喻”的手法狀寫愁緒。如賀鑄的“試問閑愁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青玉案》）就用博喻手法描繪了一幅蕭條冷清的畫面，淋漓盡致地抒發了自己滿腔愁苦就像那一望無垠、如煙的草地，就象那滿城紛飛的柳絮，就象那梅子黃時綿綿的細雨，幽怨之情被渲染得無以復加。

宋代詞人借助自己敏感的藝術觸覺和高妙的藝術表達能力，不斷翻新著花樣百出的比喻，那些唯美而感傷的心情在我們的吟哦和想象中，穿越千年的歷史長河，迤邐而來，煥發著精神的光輝，再次逼近了我們的肺腑。

（作者單位：平度第一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