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茗茗的詩

胡茗茗

出不來了

我倒在一朵花里，出不來了

滿身都是蜜汁、蕊和性的味道

步子蹣跚，翅膀很沉

小蜜蜂呀小蝴蝶，你們飛到別處吧

我真的不是會動的罌粟，或者

會吹奏的喇叭花

五月的風啊，你讓我昏昏又沉沉

細雨不會淋濕我，一層又一層的花瓣

我是心中之芯，囊中之囊，那么飽

那么滿足，星星也會低下頭來

看著我，打呼嚕

明明……那么

你明明給我寫了信，可你沒有給我燈

你明明把它從那么高的地方扔下來

可你沒有給我眼睛

你明明給我時間，可你不給我日子

你給我那么多花，它們全都沒有根

你給我煙，不給我火

你給我床，不給我夜晚

你給我一紙契約，上面沒有一句允諾

你拉過我的手，可它沒有力氣了

媽媽

明天我要出門了

新娃娃舊娃娃兩個我都要

可你準備的箱子，那么小

哥哥

我找你找了那么久

可你身邊的人真多

孩子

今天我能給你一碗餛飩一杯可樂

明天，除了幾篇詩歌

不會再有什么

行與行囊

我為你準備了自己

用以接納你的美德、思想

靈魂的深海、身體的陽光

這些你都知道

你不知道的是我

還為你準備了行囊

里面裝著一紙承諾

兩張面具

三串腳印

四層蛻皮

它們顯得不少

拎起來輕飄飄

第一年我會不覺得累

第二年我會走不動路

第三年你會轉過身來幫我丟掉它

那時候你會老，老得什么都沒有了

那時候我會老，老得什么都不能少

解 藥

揉，五味子與小檀香

可蔭綠，亦可枯黃

搗，十年結節與濕寒

背井，但未離鄉

舉心香一瓣，點十面朱砂

黃藤酥手，皆為惘然

舒廣袖，于藕花深處

敲月下門，行陽關路

僧曰：適彼樂土

大象無形，小安若素

今天早晨我比較清澈

今天早晨我比較清澈，

內心越是安靜，高空越是喧囂，

星星和星星的對話，被草葉上的

露珠裹挾，落進泥土起伏如音樂，

把我化掉。

究竟是習慣了沉默，還是習慣了扯淡

內存越是清空，胸襟越是廣大，

大到江山、美人從正面入懷，

又從背后，作鳥獸散。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