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開出最大罰單 葛蘭素史克行賄被罰30億元

王羽

9月19日，湖南省長沙市中級人民法院依法對葛蘭素史克（中國）投資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葛蘭素史克”）和馬克銳等人對非國家工作人員行賄、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案公開宣判。GSKCI被判處罰金人民幣30億元，這是迄今為止中國開出的最大罰單，馬克銳等被告人被判處有期徒刑2到3年。被告單位的訴訟代表人及各被告人均當庭表示認罪服判。

至此，葛蘭素史克一案告一段落，然而，因此案而起的話題卻仍在繼續。有人期待，沉疴已久的中國醫藥行業或將迎來新的改革拐點，更多質優價廉的藥品和服務將惠及中國患者。還有人感言，開放的中國不是法外之地。此案為醫藥行業營銷行為確立了標準，也進一步透射出中國司法機關以法治促開放的堅定決心。

判決：

葛蘭素史克領30億元罰單

法院經審理查明，被告葛蘭素史克為擴大藥品銷量，謀取不正當利益，采取賄賂銷售模式，以多種形式向全國多地醫療機構的從事醫務工作的非國家工作人員行賄，數額巨大。被告人馬克銳、張國維、梁宏、黃紅、趙虹燕等公司高管作為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積極組織、推動、實施賄賂銷售，被告單位及被告人的行為均已構成對非國家工作人員行賄罪。被告人黃紅利用職務便利非法收受他人財物并為他人謀取利益，其行為還構成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

法院認為，公訴機關指控被告葛蘭素史克及各被告人犯罪的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指控罪名成立。鑒于被告人馬克銳能夠主動從英國返回中國接受調查并如實交代犯罪事實，系單位自首。其他被告人也如實供述犯罪事實，具有自首情節，且各被告人均自愿認罪，依法可以減輕處罰。檢察機關也當庭建議減輕處罰。

法院以對非國家工作人員行賄罪判處被告單位GSKCI罰金人民幣30億元；判處被告人馬克銳有期徒刑3年，緩刑4年，并處驅逐出境；判處被告人張國維有期徒刑3年，緩刑3年；判處被告人梁宏有期徒刑2年，緩刑3年；判處被告人趙虹燕有期徒刑2年，緩刑2年；以對非國家工作人員行賄罪判處被告人黃紅有期徒刑2年，以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判處其有期徒刑2年，決定執行有期徒刑3年，緩刑4年。

宣判后，被告單位的訴訟代表人及各被告人均當庭表示認罪服判，不提出上訴。

犯罪事實：

大肆行賄中國醫務人員

據悉，這場庭審歷時一天，先后進行了法庭調查、法庭辯論、最后陳述等法定程序。由此，葛蘭素史克以行賄方式擴大藥品銷量、謀取巨大非法利益的犯罪事實，得以清晰、完整、準確呈現于法庭之上。

2009年2月，馬克銳相繼擔任葛蘭素史克處方藥事業部總經理、董事會主席、法定代表人。為擴大藥品銷量，馬克銳提出了“以銷售產品為導向（selling-led）”的口號，并通過全體員工年會、領導力峰會、銷售精英俱樂部等公司內部各種會議和活動進行宣傳鼓動。該經營理念得到張國維、梁宏、黃紅、趙虹燕等公司高管的積極響應和支持，逐漸形成了無視中國藥品管理等法律法規中的禁止性規定，只追求擴大銷量、以費用促進銷售的賄賂銷售模式。

據悉，為提高銷量，葛蘭素史克大量招聘銷售人員，改組擴建業務部門。處方藥事業部、疫苗部、抗生素及創新品牌事業部等各業務部門采取多種形式向全國各地醫療機構的從事醫務工作的非國家工作人員行賄。人力資源部制定以銷售業績為核心的工資、獎金等薪酬福利制度及政策，將人力和財力向業務部門傾斜；財務部、合規部、IT部等其他部門也提供全方位支持、幫助并進行監督、管理和考核；法務部則為行賄提供幫助和掩護。

其中，葛蘭素史克大客戶團隊、各事業部的市場部等部門，邀請全國各地醫療機構的從事醫務工作的非國家工作人員參加由其贊助和組織的境內外各類會議，通過支付差旅費、講課費、安排旅游等方式賄賂與會醫務人員，然后將相關費用分別以“研討會費用”等科目在財務系統中報賬。在參會醫務人員的支持下，葛蘭素史克的各類藥品得以進入各地醫療機構。

同時，各業務部門通過醫藥代表等，以支付業務招待費、講課費以及現金回扣等方式賄賂全國多地醫療機構的醫務人員，并將相關費用以“招待費”“其他推廣費用”的科目報賬，換得GSKCI的藥品得到使用或擴大使用。

辦案：

確保各環節合法規范

回首本案，從初露端倪進入警方視線進而展開偵辦，到檢察機關提起公訴，再到法院依法審理，除了案件本身，該案辦理的各個環節同樣值得關注。

2013年3月，公安部經偵局發現，一家名不見經傳的上海旅行社存在大量違規套現行為。該旅行社在不做旅游業務的情況下，營業額卻高達數億元，而收入來源就是為葛蘭素史克等跨國藥企在華子公司提供會務服務。

看似不起眼的線索，可能潛藏著重大案件。同年6月，經公安部指定，長沙公安機關成立專案組，對葛蘭素史克涉嫌經濟犯罪一案立案偵查。

300多個日夜里，專案組民警先后輾轉北京、上海、山東、遼寧、新疆等10余省區市，行程數十萬公里，收集各類證據材料10萬余份，成功地將大量分散的犯罪事實、人員、證據串聯成體系，指證了葛蘭素史克單位犯罪這一核心。

從2013年8月起，檢察機關提前介入本案，指導偵查取證，并對偵查活動實施法律監督，確保偵查工作合法規范。

長沙市人民檢察院公訴一處處長李峰磊介紹，因本案訴訟代表人和被告人中均有外國公民，檢察機關又將起訴書等全部翻譯成英文，依法保障了被告人的訴訟權利。

長沙市中級人民法院副院長黎軍說，法院受理案件后，嚴格依法送達起訴書副本，并告知被告單位和被告人的訴訟權利。因被告人馬克銳是外國公民，法院及時將相關事項通知英國駐華使館，并在庭審中為其提供全程翻譯。

據悉，今年9月4日，長沙市人民檢察院就此案向長沙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公訴。長沙市中級人民法院受理后，依法向被告單位訴訟代表人、各被告人及其辯護人送達了起訴書副本，為馬克銳提供了起訴書英文譯本，并將相關事項通知了英國駐華使領館。被告葛蘭素史克以案件涉及商業秘密為由，向法院申請不公開審理。長沙市中級人民法院經依法審查，根據刑事訴訟法相關規定，決定不公開開庭審理。endprint

在庭審中，被告單位及各被告人均聘請了辯護律師，辯護律師均當庭發表了辯護意見。

此外，因為被告人馬克銳系英國公民，從案件偵查、起訴直至審理階段，辦案機關依法依規向英國駐華使領館進行了通知，并均為馬克銳提供翻譯人員，確保其準確、全面、完整地理解我國法律規定及不同訴訟環節的權利義務，馬克銳本人也聘請兩名中國律師擔任辯護人，有效保證其在訴訟過程中的合法權益。

本案公開宣判時，部分人大代表、社會各界群眾、被告人親屬、部分媒體記者參加了旁聽。

回應：

道歉并稱已經吸取教訓

就在中國法院公開宣判后，葛蘭素史克總部官網第一時間登出了一份致中國人民的道歉信，并在信中作出承諾。

英國藥業公司葛蘭素史克當地時間19日通過其官方網站，就葛蘭素史克涉嫌行賄事件發布調查結果，正式向中國政府和人民道歉，稱已經吸取教訓，將繼續在中國投資。

這份調查報告指出，GSKCI的違法行為明顯違反了葛蘭素史克公司的管理和服從程序，完全與葛蘭素史克員工應有的價值和標準相反。葛蘭素史克公司已經在其網站上發表了致中國政府和人民的道歉聲明。

葛蘭素史克公司稱，該公司已與政府全面合作，并且采取步驟，改正葛蘭素史克中國公司在操作中存在的問題。這包括從根本上改變對其銷售隊伍的激勵計劃（將報酬與銷售目標分開），顯著減少和改變與醫護專業人員的來往活動，并增加對發票開具與付款過程的審查和監督。

葛蘭素史克公司首席執行官安偉杰爵士稱，就該公司在中國的業務問題調查作出結論十分重要，但這是一件“令人遺憾”的事情。葛蘭素史克公司已經并且將繼續吸取教訓。

安偉杰爵士還表示，葛蘭素史克在中國的業務已有近百年歷史，該公司將繼續向中國以及中國人民作出承諾。他稱，葛蘭素史克公司將繼續在藥物、疫苗創新等方面努力，以中國民眾的健康安寧為己任。該公司將繼續在中國投資，支持中國政府的醫療保健計劃以及經濟發展的長期計劃。

觀點：

望推動破除“以藥補醫”機制弊病

據悉，由于國外藥企制藥成本難以監管，故企業不如實提供成本信息成為業內“潛規則”。不過如果要價過高，醫院完全有理由拒絕采購它們。但國內現行的“以藥養醫”制度，醫生靠開處方作為一大收入來源的現象，造就了藥企敢于給藥標出“天價”的原因。

面對如今“看病貴、看病難”這一現象，有專家建議，借本次查處葛蘭素史克之機，應進一步加快對現行醫療體制的改革。

“當前的中國醫藥市場存在種種亂象，相信本案的判決將給有關各方帶來深刻警示。”旁聽了公開宣判的長沙市民盧奕雯說，從本案中，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中國司法機關維護群眾切身利益的決心和能力，也希望這能夠成為打破醫藥行業賄賂銷售“潛規則”、深化醫療體制改革的一個契機，推動破除“以藥補醫”機制弊病，從根本上解決藥價虛高這一民生焦點問題。

同樣旁聽了宣判的長沙市人大代表、市人大內務司法委員會委員陳靜表示，本案樹立了中國打擊商業賄賂的標桿，也為進一步擴大開放、規范市場秩序提供了樣本。

“有一些觀點認為，葛蘭素史克案是中國在搞所謂‘選擇性執法，這完全站不住腳。”陳靜進一步反問，“葛蘭素史克用大肆賄賂開道，損害公眾利益，破壞市場秩序……試問，哪個國家的市場、哪種司法制度能夠容忍這種行為？”

陳靜說：“本案的判決結果絕不是所謂中國投資環境惡化的表現，而是中國懲治商業腐敗、優化市場環境所展現出的新氣象。”

中南大學法學院教授王飛躍表示，法治不僅是市場經濟的必然要求，更是市場經濟的保障。中國的市場對所有投資者一視同仁、平等開放，但只有誠信守法、規范經營的企業，才能在中國迎來可持續發展的美好前景。

還有人感言，開放的中國不是法外之地。此案為醫藥行業營銷行為確立了標準，進一步透射出中國司法機關以法治促開放的堅定決心。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