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愛萍 李希華
農村職業教育,在解決農業、農民、農村“三農”問題方面,發揮著提高農業生產率、促進農民職業遷移、加快新農村建設等社會效用。其伴隨著我國社會主義經濟建設的發展而發展,是其他教育不可替代的。在經濟建設發展的不同歷史階段,解決“三農問題”的重點不同,農村職業教育因辦學方向應勢調整而呈階段式發展,經歷了“為農”“為農轉向離農”“離農”和“為農”四個階段或過程。
農村職業教育發展前兩個階段的“為農”,主要解決的問題是提高“農業”生產率,是面向農業的職業教育。為解決糧食短缺和促進林牧漁副的大農業發展,實施的是包括農業種植、水產、果樹栽培、畜牧、蔬菜、花卉、藥材等為內容的職業技術教育。中間兩個階段的“離農”,主要是解決“農民”職業遷移問題,是面向農民的職業教育。重點培養“農民工人”和“創業型新農民”的“離農”“守土”人才,開展農民工培訓,促進農村勞動力轉移。現在所處的第四階段的“為農”始于2010年,處于我國城鎮化和工業化加速發展時期,主要解決的問題應是農村與城市的均衡發展。然而,農村職業教育卻面臨著“萎縮”的困境,迫使其向面向農村的轉型。因此,分析農村職業教育“萎縮”原因、探討其轉型途徑勢在必行。
城鎮化是人口持續向城鎮集聚的過程,也是人口職業遷移的過程。當前,我國處于城鎮化和工業化加速發展時期,社會職業遷移、農村人口數量變化、教育周期遠遠小于從業周期與自身辦學模式等多種因素的綜合作用,使農村職業教育面臨著“萎縮”的困境。
在我國改革開放后的1982~2010年間,隨著社會經濟發展,社會職業結構變遷相當明顯。如表1所示,農林牧漁人員所占比重由71.98%下降到48.31%,下降了23.67%,下降幅度達32.88%,是分類人員中唯一一個所占比重下降的職業。根據人口普查數據,我國農林牧漁人口1982年為3.75億人,1990年為4.58億人,2000年為4.31億人,2010年為3.46億人,呈現由低到高然后逐漸下降的趨勢。這種變化也反映出農村職業教育“由盛變衰”的發展軌跡,社會職業遷移是農村職業教育面臨“萎縮”的首要原因。

表1 1982~2010年我國職業結構遷移趨勢(%)
根據教育部的公開數據,全國農村在校小學生的數量從2000年的8.5千萬減少到2009年的5.6千萬。減少原因主要是隨著計劃生育政策的深入和城鎮化速度的加快,農村義務教育適齡人口減少。在城鎮化方面,進城務工人員隨遷子女人數上升、農轉非人口增加,使在農村上學的學齡人口數量減少;家長追求高質量教育送子女進城就學,出現學齡人口流動。通常,不在農村接受義務教育的學生,很少選擇農村職業教育方面的學校繼續學習,使得接受農村職業教育的適齡人口數量減少。
我國自1999年開始的普通高校擴招,幅度大、速度快、持續時間長,到2002年實現了由精英型高等教育向大眾化高等教育的轉型。2002~2012年,普通本專科招生人數由320.5萬人上升到688.8萬人,尤其是“三本”的快速發展,錄取分數低,將過去沒有機會到大學深造從而選擇農村職業教育的部分學生,轉向了讀高中上大學的求學之路,也使得農村職業教育生源更加匱乏。
一般情況下,個人接受職業教育的時間為3年,畢業后從業時間可長達35~40年(20歲畢業,55或60歲退休),職業教育周期遠遠小于從業周期,使社會職業崗位的增加速度小于職業教育畢業人口的增長速度。人口普查數據顯示,1990~2000年的10年間,生產運輸人員從9727萬人增加到10612萬人,僅增加885萬人。教育部公開數據顯示,1998~2003年的6年間,僅職業中學(含初中、高中)畢業生人數就達982萬人。因此,職業教育的后續畢業生,就業機會逐漸減少甚至畢業等于失業,使農村職業教育失去吸引力。
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國農村職業教育經歷了“社來社去”“半農半讀”“三教統籌”和“農科教結合”、縣級職教中心辦學模式的變革。每一次變革,都是因為先前的辦學模式不適應新階段的經濟建設發展需要。
西方國家進入發達工業經濟時代后,工業生產與服務業取代農業生產,成為社會經濟發展的主要推動力。1890年,英國三大產業比重為16∶43∶41;而同期美國為38∶24∶38,服務業所占比重越來越大,逐步超過工業成為第一大產業。在這一時期,由于生產過程中,可以投入大量的未經培訓和初步培訓的勞動力(這也是在經濟全球化條件下,資源全球配置,低端加工業迅速進入我國,自1992年的“農民工”持續大規模進城,催生我國工業、服務業迅猛發展的主要原因之一),使勞動力在技能上極度分化,伴隨了勞動的高度專門化和固化;職業教育是教人如何完成技能工作,只需要掌握簡單的技能知識,對技能知識的來源不需要作過多理解,對技能之外的知識和能力不作其他要求,辦學模式趨向簡單化,重在“單一技能的重復訓練與熟悉”。
根據國家統計局的公開數據,2011年,全國就業人數76420萬人,其中農業26594萬人,工業22544萬人,服務業27282萬人,三大產業比重為34.8∶29.5∶35.7,與1890年美國的比重極為相似,工業從業人數低于農業,服務業人數超過農業成為第一大產業。但是,我國絕大多數農村職業學校的教育,重點不在如何完成技能工作,難以就“單一技能重復訓練”,辦學模式已經落伍,不能適應我國現階段的經濟發展需求,“萎縮”在所難免。
家庭擇業觀念不能與時俱進,也是農村職業教育“萎縮”的一個原因。一方面,隨著科技的日益進步,社會上出現許多收入不菲的職業(這里的職業是指個人在社會中所從事的作為主要生活來源的工作),如大學生“手機貼膜哥”月入1.5萬元、大學畢業生當快遞員月入1.2萬;另一方面,大學生“考公務員”和“進編”的熱情不減,有些大學生甚至高呼“死也要死在編制內”。這種強烈的反差,有國家體制原因,更重要的是家庭擇業觀念不能與時俱進,影響著農村適齡人口對農村職業教育的選擇。
2010年頒布的《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以下簡稱《綱要》)提出發展“面向農村”的職業教育,標志著我國農村職業教育面臨新的發展機遇:一方面,應“完善”面向農村的職業教育,保障農民自身發展權益;另一方面,需“提升、布局及拓展”農村職業教育體系,增強服務“三農”能力,以實現在城鎮化進程中轉型。
經過三十多年的改革發展,我國正向以促進人的全面發展為目標的發展型社會過渡,保障農民自身發展權益,重在推進城鄉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政府及社會為農村居民提供的基本教育,使農村居民平等地獲得教育,是農村居民的基本發展權,與農村職業教育直接相關。
學前教育是整個教育的基礎,是實現教育公平的第一步。如表2所示,2012年全國在園幼兒3685.8萬人,鎮區和鄉村占66.06%,農村兒童已成為學前教育的主要對象,是未來學前教育發展的重點。全國學前教育專任教師147.9萬人,幼兒園師生比平均為1∶24.92,其中鎮區為1∶27.23,鄉村則達到1∶45.29;按幼兒園班級規模平均數的中班(4~5周歲)26~30人配備2名教師計算,師生比應為1∶13~1∶16。用這一標準來衡量,鎮區專任教師的缺口達現有專任教師的1/2,鄉村更是達2/3。在學前教育147.9萬專任教師中,未定職級的有103.02萬人,所占比例近70%,鄉村專任教師的這一比例更是接近80%。

表2 2012年學前教育專任教師及在園兒童人數基本情況統計
在學歷方面,高中階段畢業的專任教師近60%在鎮區與鄉村,高中階段以下畢業的專任教師在鎮區與鄉村的達76%。綜合高中階段及以下畢業生的專任教師,在鄉村的為53.6%,城區的僅為27.1%。專任教師人員匱乏、資質不足和學歷偏低,是影響農村兒童獲得公平學前教育與基本發展權的三大因素。
面向農村的職業教育,基本內涵之一是對在農村地區居住人員予以的所從事職業的專業教育,農村學前教育專任教師就是這樣一種職業。認真落實2011年財政部、教育部《關于加大財政投入支持學前教育發展的通知》精神,加強農村學前教育在職人員的繼續教育,不僅是保證農村兒童獲得公平的學前教育,也是職業教育面向農村需要完善的部分。
《綱要》提出“強化職業教育資源的統籌協調和綜合利用,推進城鄉、區域合作,增強服務‘三農’能力”,為城鎮化進程中的農村職業教育轉型指明了方向。農村職業教育是我國職業教育、各級各類教育的重要組成部分,其轉型是圍繞各級各類教育和經濟建設需要進行的階段性調整。
1.提升職業教育體系水平。教育部公開數據顯示,2000年職業初中有1194所,2012年僅有49所,畢業生也由26.36萬人降至9343人,且2012年招生數僅有5305人,教育規模持續縮小。這主要是由我國基礎教育高速發展與受教育者傾向接受更高程度的教育所致。到2009年底,全國普及九年義務教育人口覆蓋率達99.7%,2010年高中階段教育的毛入學率達到了82.5%。因此,職業初中應適時結束其歷史使命,以提高職業教育體系的整體水平。
2.重新布局職業教育資源。進入新世紀,普通中專、成人中專和職業高中的發展,隨著人口向城鎮集中,呈現出學校數量持續減少、畢業生人數持續增長的總體發展勢頭。教育部公開數據顯示,三類中等職業學校,2002年有12675所,2012年只有9762所,比2002年減少了23%;三類學校畢業生,2002年為316萬人,2012年增加到554萬人,與2002年相比,增長了75%。這個發展過程,是教育資源不斷統籌協調、綜合利用的結果。
當前,我國的城鎮化正由規模城鎮化向人口城鎮化轉型,從今年算起的未來8年,人口城鎮化率有望從35%提高到2020年的52%左右。如此大規模的人口社會職業遷移,要求職業教育,包括農村職業教育,圍繞當地城鎮化規劃與進程,依托新培育的中心城市,面向縣域經濟,進行教育資源進一步的統籌協調和重新布局。
3.拓展農村職業教育渠道。拓展農村職業教育渠道是一項系統工程,需要考慮多種因素:
第一,逐步實現城鄉融合。推進城鄉中職教育聯合辦學、分段培養,實現城鄉中職資源配置一體化。推進中心城區發揮教育輻射功能、近郊區(市)縣發揮教育吸納功能、遠郊區(市)縣發揮教育后發優勢的三圈層的區(市)縣聯動城鄉教育統籌。
第二,充分考慮區域職業結構。由于歷史原因、地理區域自然條件差異和改革進程不同步等因素,三十多年來的商業服務、農林牧漁和生產運輸人員的職業遷移變化率,呈現出由南至北、從東向西的遞減梯度結構(如右圖所示):南、東區域的職業遷移變化率大于北、西區域;商業服務人員變化率均有提高;農林牧漁和生產運輸人員變化率呈復雜態勢,北、西區域的江蘇、甘肅等出現了反工業化、城鎮化的逆向遷移,最為突出的是北部的遼寧省,農林牧漁人員逆向增長了1.32%,生產運輸人員逆向減少了14%以上。農村職業教育依托新培育的中心城市、面向縣域經濟的教育資源的統籌與布局,應充分考慮區域職業結構及其遷移趨勢。

職業遷移梯度結構圖
第三,注重突出時代特征。20世紀40年代開始的信息技術革命,催生了知識經濟崛起和智能技術廣泛采用,深刻地改變著社會生產方式和人的生活、生存環境。解決就業問題,半熟練勞動者的技術和職業教育與培訓,是所有國家發展日程的重要組成部分。職業教育全民化、終身化、全納性的特點越來越明顯,學徒制重新煥發活力,工作場所學習(企業內學習)越來越普遍,辦學模式更加靈活和多元化,在學校教育基礎上,應拓展遠程教育、空中課堂、虛擬課堂等多種教育與培訓方式,不斷涌現新形式的辦學模式,以滿足不同人員接受職業教育、繼續教育、終生學習的需求。
綜上所述,我國農村職業教育已經經歷了面向農業、面向農民的發展階段,正面臨著面向農村的轉型。現階段的城鎮化,預示著農村職業教育在解決“三農”問題上應齊頭并進:裝備、技術和管理現代化的農業生產體系的建立,需要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才從事農業生產;職業遷移不再是農民而是全社會的問題,需要將農民職業遷移培訓納入全社會的職業繼續教育體系;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縮小城鄉二元差距,需要政府主導、教育機構、社會各方參與互動。這都要求面向農業、農民和農村的職業教育融入更高層次的教育體系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