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淵之別

荒城

來到這個城市的第三天，還沒來得及熟悉這里的風土人情，活動就迫不及待地開始了，作為本次展銷會的重頭戲，我的一方雞血石印章和其他幾枚得意之作一起被擺上了展臺。

偌大的展覽廳布置得極為高端大氣，數十位畫家、書法家、篆刻家、雕塑家的作品在這里接受人們的瞻仰。參觀者絡繹不絕，我也夾雜在人群中隨意走動，我發現這的確稱得上是本市歷史上規模空前的一次展出，凡是數得出來的藝術家的作品，在這里幾乎都可以見到。

走到一幅書法作品旁邊的時候，一個人引起了我的注意。他正在同他的同伴們侃侃而談，聊的是關于這幅畫的故事，終了，他對這幅畫做了一個果敢的判斷。從他的言談中，我知道自己遇到了許多年來難得一見的好眼力，也就是說，這位先生對藝術品的鑒賞能力令我折服！

我與他攀談了起來，他正在興頭上，索性與我打賭說這幅畫將拍出本次活動的最高價。我當然沒有較真，畢竟我的主業在于篆刻，要是談到書畫，我還是少說話為妙，我相信身邊往來如織的人流中必定臥虎藏龍，我可不愿露了拙而叫他們看了笑話。

往前經過幾處展臺，便是我自己的印章所在，我在旁邊站住，探頭看了看，想請這位先生發表一下他的看法，這一次，這位高人說出的話更是叫我驚詫不已，他從石頭的取材，到字體結構，到刀法筆跡，到紋路修飾，均點評得滴水不漏。我并沒有告訴他我是誰，但卻嚴重懷疑他是誰，因為他對這枚印章的見解完全體現了一個專業鑒賞者的水準，甚至他對我當初雕刻的過程中有哪些心理困惑都說了出來，大體不差，末了，他指著展臺旁邊的我的姓名牌，他把它讀了出來，說：“你看，這是最近幾年藝術界異軍突起的一顆新星，他的每一件篆刻作品都是上乘之作，關于他，我已經關注很久了。”說到這里，我在心里對這位陌生的知音真是感激不盡呀！

接著，他大概是覺得抽象的描述不足以使我了解到他所看重的藝術品的深刻內涵，沉吟了一刻，緩緩說道：“我幾乎可以斷定，這件作品的價值不低于70萬。”他給了我這樣一個直觀的數字，我雖然對此有些忐忑，但它仍然不失為一個好消息，因為這還在我自己的估量之上，我認為它將會以50萬元成交。

我又指給他看旁邊的另一方印章，那是我用上等青田玉石篆刻而成的，我再請他發表高見，他這次的估價是30萬元。

我與他交談了一個多小時，這位先生的藝術素養以及他對藝術品市場的熟悉程度令我很愿意跟他交個朋友，這種想法欲罷不能。

活動結束后，我決定在這個城市逗留幾天，去看一看這里的幾位老朋友。我給拍賣會上認識的那位先生打了電話，邀請他一起出去走走。我們來到市中心的藝術品市場，經過幾家店鋪的時候，他粗略朝里面掃了幾眼，抱怨道：“這種地方，能有什么寶貝？”我領著他繼續前行，來到一家專營印章石的小店，四下里瞧了瞧，拿起柜臺上的一枚刻好的印章給他看，他接過去，翻轉著看了一遍，說道：“從外觀上看，這枚印章倒還不錯，不過，”他又仔細端詳了一會，“這石頭本身就是一塊次品，你再看這字體的框架結構，和它布局中所含的氣韻，差遠了，總而言之，這玩意一文不值！”他說。

送走這位高深莫測的鑒賞大師以后，我轉身來到店里，拿起那枚印章細細觀看，不覺額頭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喃喃道：“只不過換了個地方，從高貴的展覽廳挪到了路邊小店，價值30萬的藝術品轉眼就變得一文不值，這可真是見鬼呀！”

其實，這枚印章就是展覽廳里那件，我沒有舍得出手又拿回朋友店里代售，希望能遇上有緣人。